北川縣長談重建：沒有退路 只能選擇前進(組圖)

北川縣長經大忠

北川縣長經大忠

北川縣長經大忠

　　"五一"小長假的前夜，工作間隙中的經大忠與三年前公眾視野中的北川縣長似無差別：眉頭緊鎖，額紋深刻。北川的三年，經大忠的三年，似乎總是處於一種不能停歇的狀態。經大忠如此描述不停歇的原因："北川的災難太深重，這個地方沒有退路。沒有退路，就只有選擇面對；沒有退路，就只有選擇前進。"

　　我一直有一個心結，我覺得我是北川的縣長，哪怕有一個人沒救出來，都是我的責任。" ——經大忠

　　三年之忙

　　災後三年，經大忠的世界裏似乎只有工作沒有家人。"這也是北川的特殊情況，大家都受災，老百姓也受災，不外乎就是一個選擇，也沒有覺得特別難特別累，就是覺得時間緊一點。"

　　不眠不休精力最好的縣長

　　北川流傳這樣一種説法，經大忠是北川體力最好、精力最旺盛的人，工作起來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某天，一位幹部給經大忠彙報工作，突然驚覺已是下午3時："要不我們吃完飯再給彙報？"經大忠的回答噎得這位幹部當場就沒了聲音："我沒有吃午飯的習慣。"

　　北川縣副縣長蘭輝，震後仍任了半年多政府辦主任。"按理説，我找經縣長是最容易的。但來找他的幹部太多，我曾經連續10天沒有跟經縣長説上話。"

　　北川經開區副主任蹇斌，曾在清晨8時到經大忠辦公室彙報工作，經大忠對他説的第一句話是："快，拿支煙給我抽。"蹇斌開起玩笑："經縣長你也有扛不住的時候？"經大忠點燃了香煙，一隻手按著太陽穴："三個晚上沒睡覺了，頭都熬痛了。"

　　蹇斌還目睹過經大忠的一頓午飯：辦公桌上的一碗麵。"端過來，吃兩口，有人彙報工作，放下筷子説工作。説完面冷了，食堂熱了又端來，還沒吃，又有人彙報工作……一碗麵熱了四五次，最後都成坨坨了，也沒吃成。"

　　三年，經大忠的每一個春節，都在路上。2009年大年初一，他在老縣城；2010年大年初一，他走過擂鼓路、堰塞湖、老縣城；2011年大年初一，他在新縣城慰問百姓，在環湖路察看路況……

　　對自己的故事，經大忠不予置評："這些事情……"就沒了下文。許久，再淡淡地接一句："不外乎就是一個選擇，北川的很多幹部都是這樣做的，北川的情況太特殊，沒辦法。"

　　經大忠這樣形容由老北川到新北川走過的這條路："這就好像拉著一輛破車往前走，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能走到半路掉了一個輪子或者其他什麼東西，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人。"

　　三年之好

　　他的模樣，不像一名縣長，更像一個普通村民。翻山越嶺間，他與不認識自己的老百姓聊天時會説："嗯，對，我就是村上的幹部。"曾經的漩坪鄉鄉長經大忠，最愛聽到老百姓叫自己"經鄉長"。

　　翻山越嶺下鄉做回"經鄉長"

　　經大忠的車，常常臟得讓人不忍目睹。司機隨時處於高度"戒備"狀態："他只要一有時間就下鄉。"

　　擂鼓路是災後搶通的道路。今年大年初二，因為冰雪凝固，經大忠坐的車一時失控直衝下坡："要不是前面的車擋住，直接衝崖下了。"

　　車去不了的地方，經大忠就帶隊爬山察看。他總是走在最前面，快而敏捷，隨行人員經常喘著粗氣嘀咕："經縣長真是要個人來跟，體力太好了。"

　　今年3月去水利部挂職前，經大忠前往永安鎮九頂山調研。爬山途中，遇到當地村民結隊背水上山，經大忠攔住了隊伍中的一名婦女："咋能讓一個女同志背水？放下來，我幫你背。"

　　經大忠一聲喊："來，一人從背簍裏拿兩瓶水提著。"於是，九頂山的山路上，出現了這樣的場景：縣長帶隊的調研隊伍中，人人懷抱礦泉水。背著背簍的村民們，笑哈哈地走得步履輕盈。

　　三年之痛

　　地震後，北川經歷過2008年的"813"暴雨、"924"泥石流、10月首例幹部自殺；2009年4月第二例幹部自殺……三年來，經大忠最難過的日子，不是因為忙碌，而是因為幹部自殺。

　　幹部自殺最傷感情最傷心

　　2008年10月，北川前農辦主任董玉飛自縊身亡；2010年4月，北川前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馮翔自縊身亡；2010年5月，北川農業局幹部魏宏在病中跳樓自盡。

　　每一次幹部自殺，都成為經大忠震後難以磨滅的二次傷痛。2010年4月21日，馮翔的靈堂前，經大忠是最後一個離開的領導。他坐在那裏直至深夜，陪著馮翔的家人，兩度落淚。

　　地震，是天災。當北川得到全國的支持、山東的援建、國家作為強大後盾進入重建後，經大忠的認知是："作為基層幹部，更多的是盡心盡力帶著感情、帶著責任，為老百姓好好地工作。"

　　經大忠也意識到對自殺者而言"他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邏輯"，但他還是無法接受："應該有勇氣去克服困難，去戰勝一些比較為難的事情，包括心理上、情感上的一些事情。"一聲嘆息，深沉而充滿憂傷："每當有幹部有這種選擇，或者感覺有這種想法，我都會覺得傷心。"

　　三年之淚

　　2011年新年前，農曆臘月廿九，新北川開城，經大忠主持了開城儀式，煙花照亮新縣城一分鐘之後，他默默地離開了。北川縣長，在夜色之中去了北川老縣城，祭奠他的鄉親。

　　新城建好你們可以放心了

　　媒體上，公眾面前，很少有人見過經大忠落淚。曾在北川挂職副縣長的賀旺説："經縣長不會哭。"

　　不會哭的縣長，笑，也同樣很難。經大忠説："北川有一些情況比較特殊，關鍵就是死人太多……笑，多半是因為感動、感激。忘記過去，需要一個過程。"

　　三年，經大忠有一個打不開的心結："我是北川的縣長，哪怕有一個人沒救出來，都是我的責任。"

　　去年農曆臘月廿九，老縣城遇難者集體掩埋點前，紙錢燃燒的火光映照了經大忠淚水縱橫的臉，他在為遇難的鄉親講述新縣城的美麗："你們看，老縣城雖然毀了，但我們有新縣城了，很漂亮，你們可以放心了……"

　　寂寂夜色中，北川縣長的哭聲在老縣城迴響。隨行者，無不淚水滂沱。

　　2009年1月，震後北川縣委、縣政府的第一次團拜會，人們轉著篝火跳起沙朗時，經大忠淚流滿面；

　　2009年除夕，參加完央視春晚，他在北京五棵松的大樹下，面朝北川，焚香叩拜淚如泉涌；

　　2009年4月4日，北川清明公祭，他在公祭致辭時強忍淚水5次哽咽。致辭中，有8個字似乎傾盡了他的悲傷："故親罹難，魂歸何處？"

　　2010年大年初一，他來到遇難者集體掩埋點前祭奠鄉親……

　　事實上，每一個節點，經大忠都會去老縣城，看望那些不復可見的鄉親："到這個時候不去，總覺得心裏會很難受。" 早報記者吳楚瞳

　　攝影吳楚瞳李國東趙霞

　　人物簡介

　　經大忠，羌族人，1964年5月生，1984年參加工作，1985年加入中國共産黨，現任綿陽市副市長、北川羌族自治縣縣委副書記、縣長，同時挂職國家水利部任水保司副司長。

　　2008年5月12日地震發生時，正在縣委禮堂準備開會的經大忠，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和驚慌失措的人群，打著手勢高喊："大人留下，讓娃娃先走！"

　　地震中，經大忠失去包括妹妹在內的4位親人。

　　2008年，經大忠被評為全國抗震救災英模。2009年2月，獲2008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