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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調查:基層民主陷困境 村莊的凝聚力正消失

發佈時間:2010年11月27日 12:47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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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莊“留守老人”正在家裏看電視,簡陋的正堂揭示農村的生存現狀。

曾經的“梁莊小學”,如今變為“梁莊豬場”。

  《中國在梁莊》:還原真實的中國鄉村變遷史

  鄉村調查在中國有著優良的傳統,近代的費孝通的“江村”、晏陽初的“定縣”、梁漱溟的“鄒平”、陶行知的“曉莊”;當代的于建嶸的“岳村”等都是鄉村調查的範本。梁鴻的《中國在梁莊》再一次讓我們關注鄉村。我們邀請梁鴻、熊培雲、賀雪峰、于建嶸四位學者一起探討中國鄉村調查問題。

  沙龍嘉賓

  梁鴻(《中國在梁莊》作者)

  熊培雲(時事評論家)

  賀雪峰(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于建嶸(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教授)

  關注鄉村 重返“熟悉又陌生”的故鄉

  新京報:我們從梁鴻新書《中國在梁莊》聊起,這部被評價為“直擊農村之痛”的作品已正式出版,受到文學界和社會學界的雙重關注。發表在《人民文學》雜誌的《梁莊》最近也獲得人民文學“非虛構寫作”獎。這是一位中文系出身的學者所做的鄉村調查,是不是原本梁鴻就是為寫小説而去蒐集素材?

  梁鴻:不是,我寫這本書,主要出於精神上的困惑。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的專業是做鄉土文學研究,之前沒有對鄉村真實的了解,我總覺得正在做的學問跟現實有某種距離。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鄉村發生了巨大變化,我恰在這個時期從鄉村走進城市,應該説錯過了親身感受鄉村巨變的機會。對我的故鄉,我一直抱有陌生感。如果不關注鄉村,今天的中國,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我想是不合格的。出於這樣的原因,我試圖做較為深入的鄉村調查。

  熊培雲:我也自小在鄉村長大,對鄉村很有情感。鄉村對我來説,是一種逝去的生活,從這個基點上開始回憶,是讓我不斷返回鄉村的理由。當然,更重要的是我關心生活在這裡的人的命運,無論是現在的、將來的,還是過去的。而且,當我在鄉村調查的過程中梳理越深,越有收穫,越不能自拔。

  賀雪峰: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中國確實處於巨大轉型期,不僅是農村,也包括城市,整個中國社會都在發生深刻而廣泛的變化,那麼這樣快速變化的社會就非常有趣,非常吸引我投入精力來研究。我們關心農民,是因為農民是城鄉二元結構中相對弱勢的群體,優勢資源都在向城市流入,那麼農村的基本生産和生活秩序如何維持?這是我研究的焦點。

  鄉土文本 很多學者超不過記者

  新京報:從費孝通當年寫《江村經濟》、《鄉土中國》,一直到于建嶸的《岳村政治》和梁鴻這本《中國在梁莊》,我們看到許多學者都在持久進行鄉村調查和寫作。對於這些文本,幾位老師的閱讀感受如何?

  于建嶸:我認為各個時代有各個時代特殊的鄉村,這一系列的鄉村調查著作,從反映的問題上來看是各不相同的。現在農民們想的問題,和費孝通當年調查的農民所思所想,是完全迥異的。比如我們已經習慣了網絡信息傳播,大家不要以為農民們不懂,我去農民家裏一看,他們都在研究上網呢。時代不一樣了,鄉土中國也不再一樣,所以需要不斷去做新的鄉村調查。我認為鄉村調查最核心的問題是要回到最簡單的常識:農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梁鴻:分析這些文本可能首先要分幾個類別,比如文學的鄉村、社會學的鄉村、人類學的鄉村等等。我對文學和社會學的鄉村關注更多一點。先説文學,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文學家們寫鄉村的作品非常多,我自己研究鄉土文學,卻總有一種不太滿意的感覺:我認為很多鄉土小説中,並未看到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當代鄉村具體而微的細節,甚至沒有我每年過節回老家走馬觀花看一下的那種衝動。至於社會學的鄉村,社會學的理論建構,以及從文化和政治層面對鄉村進行的整體考察,已經比較到位。如果説還有缺失,恰恰是處於這樣巨大變化中的鄉村裏人的存在狀態,人的細節。

  熊培雲:我覺得很多鄉村調查特別重視數據。有價值的數據我還是會看,比如民國時候一些調查中已經在講雇農有多少,地主有多少,他們各有多少地。幾十年來的鄉村調查貢獻了很多基於農民血汗的數據。但是更多的鄉村調查數據是沒有多少價值的,流於機械化的堆砌,缺乏人文關懷。

  賀雪峰:我覺得到現在為止,學者對農村的調研,總量上看起來很多,但是真正深入下去的並不多。關於學者的水準,我説句有點冒犯的話:學者沒有超過記者。我看到很多研究農村問題的學者,都是在按照媒體的報道來做研究,這種狀況讓我感到比較鬱悶。反而是我接觸的一些媒體記者,在調查新聞事件的時候,蹲守在基層鄉村的時間比學者們更久。

  調查方式 記錄農民的真情流露

  新京報:剛才梁鴻説到自己返回故鄉卻有陌生感,這就涉及鄉村調查的方法論:我們應當怎樣進入鄉村?

  梁鴻:我覺得這種陌生不是我個人的陌生,而是一代知識分子的陌生。我每年都回去一兩趟,在農村住一兩個星期,即使還有親人在村裏,我仍然感覺到,如果不認真去和村民們交談、觀察、體驗,他們面臨的矛盾和痛苦,我仍然難以把握。所以在寫作時我常有困惑:我到底是一個旁觀者、一個陌生人、一個侵入者,還是他們的親人?這個視角決定了我們調查的深度。我書裏也有對往事的回憶,有自己過往的鄉村生活,但是差別在於:我並不熟悉村莊的歷史。我一直試圖使自己擺脫已有知識的框架,但是非常艱難。農民們不會輕易告訴你什麼,因為你離他們太遠。

  熊培雲:所以我的調查都是在本鄉本土進行的,我能因此進入社會的各個層面,又有自己的切身感受和回憶——這是一種具有時間跨度的在場感,繼而展開分析。我也建議其他調查者在本鄉本土進行。鄉村調查不是發幾張表格,找幾個農民填一填就了事的,那樣實在是太過偷懶。

  于建嶸:做鄉村調查不能簡單做問卷,還是要花時間,多跟農民聊一聊,多走一些地方,才能避免在調查中獲得虛假的情況。我們在農村跑了十幾二十年,農民講什麼話,裏頭的意思我們都能聽出來。所以歸結到方法上,鄉村調查就是需要時間,這沒有什麼很新鮮的道理。我也不太做數據分析,主要還是社會學調查,我們研究的是人,很少用數字來説明問題。

  新京報:《中國在梁莊》講了很多農民的人生故事,有些是帶隱私性質的,我們請作者談一下自己的辦法:怎樣讓講述者敞開心扉?

  梁鴻:我拿著一個錄音筆,就和他們自由聊天,鄉親們一直不知道我手裏拿的是什麼東西。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錄音,因為人在最自然的狀態下才會有情感流露,流露他們的悲傷他們的痛苦。一旦知道自己對著錄音筆,他們馬上就不會説話了。如果有人看完這本書也能回望一下自己的故鄉,想想老家的親人,我覺得就很滿足了。

  鄉村政治 基層民主的現實困境

  新京報:《中國在梁莊》裏有一章叫做“被圍困的鄉村政治”,談到基層民主制度的建設問題,書裏有個細節我印象深刻:村裏搞選舉,給錢都沒人來參加,因為青壯年男子都外出打工了,村裏剩下的人對選舉這種事並不關心。

  梁鴻:這讓我一直迷惑不解。現實的存在與政策之間是有隔膜的,在我所熟悉的北方鄉村,大部分中年男子都出去打工了,我們河南那一帶可能一個村莊裏有四五十個中年男子就算多的了。也就是説,真正對政治關心的人都不在家,基層民主就陷入操作層面的困境。

  于建嶸:也不完全是這樣,基層政治是很複雜的問題。當然,由於人員流失會造成民主制度推行上的困難,但重要的問題不在這裡。他並不是不關心政治,而是在參與民主過程中,他認為自己所能獲得的利益與需要付出的代價之間是不成正比的。

  精神危機 村莊的凝聚力正在消失

  新京報:熊培雲今年開始致力於鄉村圖書館建設,你的鄉村調查是不是在側重教育問題的思考?

  熊培雲:不全是這樣,我的思考涵蓋了各個領域,鄉村只是一個切口。我試圖通過鄉村來解讀二十世紀的中國史。一個縣,一個鄉,一個村,如果你願意走進去,會發現裏面有很多故事,很多歷史,它們並不遜於一個國家的歷史,需要記錄和挖掘。

  梁鴻:談到教育我就想起梁莊小學,在書裏我也寫了,小時候我在村裏小學讀了五年書,對那所小學的感情非常深。但是這兩年回去之後,我發現這所小學已經完全關閉了,人們在校舍裏養豬。學校門口的大標語“梁莊小學,教書育人”,有人把“小學”抹掉,改成了“梁莊豬場,教書育人”。我真覺得這是極大地反諷,一所小學本身的消亡可能是正常的,但是由此導致的是一個村莊的人心渙散,這才是真正的悲哀。當年梁莊小學最興旺的時候,全村人都有一股精神頭兒,上學鐘聲一響,村民對知識的敬仰之心油然而生。誰家孩子要是逃學,家長拿著棍子追得滿村跑。現在呢?大人都走了,留守兒童也沒心思唸書,整天打遊戲或者想著退學去打工掙錢。現在大家是有吃有喝了,但是如果一個村莊最基本的凝聚力沒有了,我們的前途到底在何方?我挺擔憂。

  新京報:回到《中國在梁莊》,書名很厲害,讓我們産生這樣一個問號:梁莊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中國?

  梁鴻:我一直強調自己寫的是北方農村,南方的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認為中國有許多個梁莊,梁莊是中國最普通的鄉村典型。對於我來説,是想通過梁莊這個典型,來折射出中國當代鄉村一種普遍性存在。至於能否達到這個目標,有待讀者評價。 

  本版采寫/本報記者 武雲溥

  梁莊圖片由梁鴻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