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能衝刺祭出“限産令” 高能耗行業或遭通殺

專題:回眸“十一五” 展望“十二五”

本版攝影/李若馨 圖片合成/尹建

□本報記者 李若馨 李曉輝 邯鄲 唐山 報道

　　唐山 有計劃限産誓言決戰四季度

　　兩三天后，唐山市開始實施鋼鐵業限産限電。

　　9月7日上午，唐山市政府在國豐鋼鐵召開了鋼鐵業限産減産動員會，履新僅幾天時間的唐山市委書記彭雪峰與會。參會的還包括發改委、工信局、各區負責人以及唐鋼、唐山建龍等主要鋼鐵企業負責人。一位與會的唐山民營鋼鐵企業高層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會上政府主管領導重申了這次限電的決心，並且把每家企業限電的指標都再宣佈了一次。

　　唐山建龍鋼鐵副總經理徐濤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建龍已被要求限電，政府文件都下來了，怎麼能不執行。”但限電時間有多長，涉及多少産能，他並未透露。多位當地民營鋼鐵企業相關人士表示，“減産確實得減。9月、10月是鋼市傳統的旺季，遭受損失不可避免。”

　　中國證券報記者獲得了一份9月6日出爐的《唐山市節能減排工作彙報》（簡稱彙報）。這是唐山市政府向國務院節能減排工作督查組彙報工作的材料。在《彙報》中，唐山市政府這樣説到，“今年上半年我市節能減排部分指標不降反升，我們深感壓力重大、責任重大”，“‘會戰9月份，決戰四季度’，不惜代價，不講條件，以壯士斷腕的氣魄，堅決完成今年及‘十一五’節能減排目標任務，向國務院和省政府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唐山市委對外宣傳局的一位負責人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唐山的能源消耗佔全省三分之一，唐山市壓力很大，決心也很大，這也是唐山歷史上沒有的如此嚴厲的政策。從9月初開始，唐山市已由綜合督導局&&，抽調30多名工作人員駐縣（市）區和重點企業進行專項督導，誓言“不完成指標決不撤出。”

　　唐山市政府辦公廳制訂下發了《關於下達高能耗高污染行業産品産量控制計劃的通知》（簡稱《控制計劃通知》），對30家鋼鐵企業、22家焦化企業下達限産指令。該文件在下發時明確表示，“要把限額指標作為一個硬任務、死命令，迅即行動起來，不講代價、不折不扣地落實到位。”

　　為解決如何考核企業用電指標的技術難題，9月7日上午，唐山市發改委對限電令執行細節做出緊急調整，9月8日上午，相關部門又會同電力公司一起到各區縣去了解實際限電數的操作問題。

　　唐山市發改委節能減排領導小組一位負責人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全部的限電任務已分到各區縣，具體到每個企業。但現在遇到一個具體操作問題：唐山市電網並不是按照區縣劃分，而任務是按區縣劃分。另外，限定指標主要參照過往的産量數據和用電量數據，但如果該廠有自備電源以及上大壓小的項目，限電效果就不明顯。

　　按照《控制計劃通知》，整個唐山地區9月-12月每月鋼産總量將被控制在356萬噸以內，2010年全年産量將控制在6750萬噸。而1-7月，唐山市粗鋼産量達4725萬噸，其中，7月份粗鋼産量為598萬噸。按此測算，今年後4個月唐山地區月粗鋼産量可能環比下降4成左右，但各家企業實際減産力度差別很大。

　　而對於不在限産名單上的更多鋼鐵企業而言，根據中國證券報記者調查，基本上被全部關停，而不是限電。唐山宏宇鋼鐵有限公司一位負責人對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公司6日就已經停産，三四百個工人已經休息回家，工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接到通知。宏宇鋼鐵有35萬噸的産能，主要生産扁鋼和角鋼的低端産品，屬於典型的小鋼鐵廠。

　　武安 休克式停産打響衝刺第一槍

　　7日，邯鄲小雨淅瀝，通往其轄區內武安市的309國道暢通無阻，這讓開車的師傅都感到不適應。“這條路原來是出了名的堵車，一堵堵出幾公里是很正常的，怎麼現在倒是好走了？”

　　在這段全長34.3公里的國道上，堵車與否與鋼鐵業的淡季旺季直接相關。每年9月的鋼鐵業産銷旺季，各式貨車在這條國道上排成長龍，運送著煤炭、鐵精粉、鋼材。而今年9月，意外冷清，連邯鄲本地人都感到意外。

　　這也讓武安當地的鋼鐵企業感到意外。“8月份通知各鋼廠是限電20%，到了9月4日中午突然宣佈全部停産，5日淩晨，我們就只能把爐子停了。”武安當地的一家鋼廠的工作人員回憶起幾天前的突然停産。

　　武安市的近20家鋼鐵企業大多分佈在環城路一帶。中國證券報記者7日在當地採訪看到，工人們零零散散地出入廠區，鋼廠裏的煙囪不曾冒煙。自武安市政府4日下達通知以來，近20家鋼廠在隨後的2-3天裏都燜爐停産。“不停不行，政府對企業的用電負荷有限制，風機都開不起來。”上述鋼廠人士説。各鋼廠停産後，政府要求企業員工不放假，因此，各鋼廠現在都在檢修學習，職工每天有10-20元的基本生活工資。

　　沒有鋼廠願意透露旺季停産帶來的損失。“燜爐就得往高爐裏面放焦炭，一個爐子得下三四百噸的焦炭，等到允許開工的時候還要再下焦炭，單這一項，近百萬的損失跑不掉了。”上述鋼廠人士稱，這僅僅是直接的原燃料損失。依據往年經驗，武安一地鋼鐵廠旺季的噸鋼利潤有200-300元。如果停産在9月底結束的話，粗略估計，武安當地的鋼廠將損失3億-5億元的利潤。“從2008年開始，每年鋼廠也就能掙2-3個月的錢，其他時候都是微利或者虧損。旺季停電，今年的錢更是難掙了。”但當地鋼廠至今還沒拿到有關何時能夠復産的準確時間表。“傳言很多，也許很快就能復産，也許會一直停到10月，只能等通知。”

　　從9月初開始，唐山市已抽調30多名工作人員駐縣（市）區和重點企業進行專項督導，誓言“不完成指標決不撤出”。

　　當地鋼廠至今還沒拿到何時能夠復産的準確時間表。“傳言很多，也許很快就能復産，也許會一直停到10月，只能等通知。”

　　武安，一個地處晉冀魯豫四省交界地帶的工業城市。9月4日，武安市政府對當地鋼鐵企業的一道限産令，讓這座位於冀南的工業小城一下子成為全國節能減排大衝刺的“標兵”。兩三天后，鋼鐵重鎮唐山也颳起了大規模的限電限産風暴。

　　這一場節能減排的馬拉松長跑突然間變成了衝刺賽，不少能耗壓力較大的城市為避免成績“不及格”而使出渾身解數，在這個缺失比賽規則的節能賽場上拼命衝刺。

　　中國證券報記者在河北邯鄲、唐山等地調查發現，儘管企業利潤將受到不可避免的影響、一些企業對一刀切式的停産限産做法並不認同，但均按政府要求停産、限産，它們尚不清楚何時能恢復到正常生産狀態。而在一些企業負責人和業內人士看來，這次限産限電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為衝刺“十一五”節能減排目標，估計會有不少省市將採取類似措施。從目前跡象來看，從河北到全國、從鋼鐵到水泥等其他高能耗行業的限産限電風暴正在醞釀。

　　蔓延 多地區可能續念節能緊箍咒

　　“其他地區不是會不會效倣的問題，而是如何貫徹國家要求的問題。”河北省政府有關人士表示，河北省在省一級啟動了關停預案，各地市的限産、停産做法實際上是貫徹執行政策。

　　據不完全統計，除河北外，浙江、江蘇、江西、廣東、廣西、山西等省也相繼對高耗能行業進行了限産、停産。

　　“我的鋼鐵”網分析認為，2010年上半年表現較差是近期各省加大減排力度的重要原因，預計目前節能減排風暴很可能只是剛剛開始，後期會有相當數量的省份加入到限産、限電的大潮中，對鋼鐵行業造成的影響很可能會繼續擴大，而後期山東、遼寧、河南、四川、上海、安徽等地的動作特別值得關注。

　　數據顯示，截至2009年底，遼寧省萬元GDP能耗累計降低16.31%，2010年需完成降低4.41%的指標，而上半年該省的這一數值上升了0.32%，節能壓力較大。産鋼大省山東亦是如此。此外，粗鋼佔比較多的上海、河南等地2010年需完成的節能減排目標較大，且上半年表現都不算好，因此後期壓力也相對較大。安徽、四川等雖然上半年表現稍好，但全年任務艱巨，總體壓力也不小。分析人士稱，前述各省粗鋼産量大約佔到了全國的30%，如果這些省市隨後也採取限電限産等措施，對鋼鐵行業將産生不小的影響。

　　據“我的鋼鐵”網初步測算，此次限電措施對全國在8-12月份粗鋼産量影響達到2570萬噸左右，這會使得後期粗鋼供給減少約9.6%左右。當然，限産、停産不會是無期限的，業內人士擔心，強制性限電和關停行動結束後可能導致鋼産量出現報復性增長，對企業和行業造成不利的影響。

　　當然，鋼鐵行業並非個案。水泥、電解鋁等高耗能行業近期也頻頻傳出限産、停産的消息，節能減排風暴的影響很可能蔓延至高耗能産業的多個領域。如浙江7、8月份對當地的水泥窯停産18天；廣西多個地區從9月起至12月對水泥企業實施限額供電措施。

　　目前節能減排風暴很可能只是剛剛開始，以後會有相當數量的省份加入到限産、限電的大潮中。

　　對高耗能行業進行“一刀切”式的限産、停産，會誤傷真正在節能減排上下功夫的企業，不利於節能減排工作的持續推廣。

　　“十一五”節能減排大考在即，再不衝刺，“考試”就可能不及格。而節能減排指標的完成與各地政府的考評直接挂鉤。

　　展望 十二五節能指標或因地制宜

　　但對這種衝刺式的節能減排，一刀切的限電限産，一些企業和業內專家並不認同。

　　“有失公平吧！”武安當地的一家鋼鐵企業相關人士表示，目前該公司的所有高爐設備都裝上煤氣發電、差壓發電、煤氣回收等節能設備，能耗指標在當地算是不錯的，但一併被要求停産。還有企業負責人士認為，對高耗能行業的整體限産、停産，對節能水平不同的企業採取相同的處理方法，實際上打擊了真正進行節能改造企業的積極性。

　　有20多年鋼鐵從業經驗的“鋼之家”網站總經理吳文章表示，如果是不符合産業政策，停産整頓那無話好説，但現在是前期在能耗管理上太松，現在採取一刀切的限電方式過於簡單化，有些矯枉過正。

　　有政府部門人士介紹，節能工作採取屬地管理原則，完成節能目標主要工作由縣一級政府主導。這就出現了縣一級政府對轄區內企業進行拉閘限電的節能衝刺行動，市一級政府甚至全不知情的情況。而且，政府選擇哪些企業實施關停、限産措施，是怎樣的標準並不清晰。“沒有明確的關停限産企業能耗標準。”他介紹，按照要求，“十一五”末的算賬年，如果一些地區認為完成節能指標有問題的話，就可以採取限電、限産，甚至停産措施，而選擇哪些企業由地方政府自行決定。一般會先選擇那些審批手續不齊全的、違規建設的高耗能項目。

　　“現在停這一個月企業還挺得過去，如果每年都為節能指標這麼衝刺一回，誰能受得了！”有河北省的鋼鐵企業人士表示，限産、停産對企業的經營影響很大。有分析人士認為，從目前情況來看，各地政府實現“十一五”減排目標的壓力很大，但決心很大，因而在年底之前估計不會輕易放手，除非限産導致供應的嚴重短缺，繼而引起鋼價瘋狂上漲。

　　“對鋼鐵進行集體限電，難道意味著我們行業就沒有做得好的企業麼？”河北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大勇認為，雖然對高耗能的鋼鐵行業進行限産、停産確實能把一個地區的萬元GDP能耗降下來，但各地區的産業定位不同，不是每個地區都適合發展第三産業和製造業，在中國的工業化進程中，重化工業基地仍然有存在的必要性。他認為，對高耗能行業進行“一刀切”式的限産、停産，會誤傷真正在節能減排上下功夫的企業，不利於節能減排工作的持續推廣。

　　河北省的一位政府官員也認為，在整體經濟結構調整的大潮中，如不能因地制宜，對各個地區採取同樣的節能指標並不利於整體經濟結構調整的佈局。目前，在我國製造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鋼鐵業向沿海轉移的進程中，對各地萬元GDP能耗都要求降低同一比例有其不盡科學的地方。

　　有消息稱，國家發改委正在商議訂立“十二五”期間的節能指標。為了避免“鞭打快牛”的情況出現，“十二五”末的節能指標很可能仍以2005年底為基數，同時發改委也在考慮對不同地區訂立不同的“十二五”節能指標，以因地制宜的推進節能減排工作。

　　前述河北省政府官員稱，衝刺完成“十一五”節能目標，勢必會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限産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手段，而面對即將到來的“十二五”，調整産業結構才是實現節能減排任務的核心。

　　大考 責任制壓力催生罕見殺手锏

　　工業城市輪番對支撐區內GDP的支柱産業突然“痛下殺手”，這在國內多年的節能減排路上相當罕見。原因似乎也比較簡單，“十一五”節能減排大考在即，再不衝刺，“考試”就可能不及格。

　　根據“十一五”規劃要求，萬元GDP能耗需比2005年末下降20%。而據國家統計局統計顯示，今年上半年萬元GDP能耗累計上升0.09%，全國有7個地方單位GDP能耗出現上升，要實現全年下降5.2%的目標還很艱巨。

　　而對於鋼鐵大省河北而言，減排壓力同樣巨大。2010年上半年，河北省萬元GDP能耗同比下降1.35%，而要實現“十一五”的整體節能目標，下半年河北省萬元GDP能耗需再下降2.65%，降幅約是上半年的2倍。

　　河北省發改委人士表示，省裏對上半年節能減排相對落後的承德、張家口、廊坊、保定、石家莊、邯鄲、唐山、衡水、滄州9個區市給予了黃牌警示，邯鄲、唐山、滄州的節能壓力都相當大。唐山市2010年上半年萬元GDP能耗達2.4176噸標煤，同比降低0.2%，而減排二氧化硫扣除新增量後，不降反增2.15萬噸，增長14.65%。

　　而節能減排指標的完成與各地政府的考評直接挂鉤。根據河北省2007年末制定的《“雙三十”重點縣(市、區)和重點企業節能減排目標考核實施方案》，“雙三十”重點縣(市、區)和重點企業節能減排目標考核結果中未完成目標的縣(市、區)主要負責人責令引咎辭職，國有企業法人代表就地免職，民營企業依法責令停産整治。而武安市與唐山遷安市都在“雙三十”的範圍之列。

　　河北一家鋼廠的負責人講了這樣一個細節：一個工業重鎮的市長在一次節能減排動員大會上對轄區內的縣市領導們説，節能減排的任務一定要完成，不然下次開會坐在這裡的可能就不是你們了。

　　中國證券報記者從河北省發改委獲悉，為確保完成節能減排目標，省裏提出四大工作重點。一是嚴控“兩高”項目。不再批建“兩高”項目；對年內建成且可能影響節能減排目標實現的“兩高”項目，一律暫緩投産；對即將建成的“兩高”項目，適當調整建設進度，必要時將投産日期延至2011年。二是按時淘汰落後産能。鋼鐵行業今年三季度將完成淘汰300立方米以下的小高爐，2011年淘汰門檻將提升至400立方米。三是在10月份對節能減排工作進行預考核。四是啟動關停預案。按照實現全年節能減排目標要求，倒排後幾個月指標完成進度，綜合考慮“兩高”企業産出與耗能、排污等情況並對其排序，完善關停限産預案，實現適時啟動、有序實施。唐山市已經緊急啟動了限電、限産及關停預案，計劃全市將壓減用電量16億度。也就是説，河北省各縣市陸續進行的限電限産停産措施，都是基於“關停預案”授予的權限。

　　國家發改委副主任解振華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加強重點地區節能監管是實現“十一五”節能目標的重要手段之一，完成目標有困難的地區，要採取高耗能企業停産限産等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