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轟房價副市長調任高校 著書稱挂職五年像臥底

　　8月6日下午，湖南民族職業學院門前，姜宗福躊躇滿志。圖/瀟湘晨報滾動新聞記者 邵驍歆

　　紅網岳陽8月9日訊(瀟湘晨報滾動新聞記者 耿紅仁 攝影記者 邵驍歆) 劍指張藝謀“印象”系列演出，炮轟高房價……幾乎每一次，他的言論，都能掀起媒體的狂熱，而在伴隨著他卸任副市長，被調至高校任職後，便從公眾視野中“形同蒸發”了。

　　在這3個月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麼？連日來，瀟湘晨報滾動新聞記者來到了岳陽，對這個曾頻掀輿論沸點的原臨湘副市長、現湖南民族職業學院院長助理姜宗福，進行了一次回訪。姜説即使是躺在病床上，大腦也從未停止過思考。也就是在這段養病的時間，他在病床上寫了一本書，暫擬名為《我的官樣年華》。

　　“常有人勸導我，其實沒啥大不了”

　　8月6日下午，姜宗福，戴著眼鏡，上身短T恤，下身穿長褲，腳上一雙舊式皮鞋，站在湖南民族職業學院門前，躊躇滿志。

　　或許沒多少人能一眼就認出，他3個月前還曾是在網絡、報刊、雜誌及電視等媒體上頻掀輿論沸點的風雲人物。

　　一如往常，姜宗福説他會時常看《南風窗》、《南方人物週刊》及《南方週末》等報刊，因為這些讀物能給人帶來思考。

　　或許是因為他對文字方面的興趣愛好，還有《花城》雜誌社約他寫散文，這都能讓他興奮不已，似乎找回了曾經的自我。

　　談及離開政界被安排到高校任職，姜感慨萬千，説好多此前素不相識的人都主動跟他聯絡，有打電話的，有網上加QQ的，有郵寄書的……

　　陜西省某縣宣傳部一官員，與其聯絡後，談工作心得，聊如果跟媒體打交道，怎樣規避風險等。

　　江蘇省一位書畫家，給姜宗福郵寄了一本自己寫的開導人的書籍，希望他能想開點，不要為眼前的紛擾而喪失了激情鬥志。

　　71歲高齡、全國著名中華民族源流史研究專家何光岳專門致電慰問，並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要不拋棄不放棄，希望他能在學術及文字等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多上上心，活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網絡上則有人持“同情惋惜”的態度，“敢説真話的市長為啥會被調離政界？”不過，這些在姜看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實上或許也只能這樣。

　　“如果我不是被平調到現在的崗位，而是得到了提拔，可能有部分網友要罵我，説我炒作成功了！”姜宗福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如此分析説。

　　“其實我現在蠻好，雖然老婆有時也自怨自艾，但我還是勸她，你看多好，學校比官場單純的多，我還能拿比原來高的工資，感謝國家！”説完，姜宗福嘿嘿一笑。

　　對此，岳陽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嚴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表示，姜的職務變動是正常的平級調動，和姜同一批調整的幹部在岳陽有幾十名之多，並肯定了姜在臨湘的工作。

　　嚴華稱，姜在臨湘期間曾主管過教育，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也多次提出希望到高校做學術。姜去高校更有利於其特長的發揮，組織部門充分尊重了本人意願。

　　“挂職五年，我還不是國家公務員”

　　被調職後的一個插曲也曾令他哭笑不得，姜宗福捲起褲管，指著腿上扔殘存的帶針線痕跡的手術口説，“去年下半年我就應該手術，痛風結節讓我的手腳嚴重變形。”

　　之所以到了今年5月份才決定進醫院動手術，姜宗福説是因為自己挂職任期快結束了，不希望給人落下“借住院為名收斂錢財”的口實。

　　另外的原因是，去年下半年那會工作很忙，和一家旅遊公司談景區經營權收回的問題已進入實質階段，自己不敢怠慢。

　　“而現在正是個好時候！”姜宗福笑著説，已經卸任副市長，學校那邊任職了，但還沒開學，所以也不忙，這會進醫院最好不過。

　　而到了7月份該出院了，姜宗福説他遇到了一件讓他哭笑不得的事，“妻子結完帳回來滿臉狐疑地問我：‘你當了五年市長助理、副市長，怎麼不能按照公務員的標準享受醫保？’”

　　“公務員和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醫保報銷比例還有區別？”姜宗福説他就此問護士長，得到的答覆是：“有啊，區別大著呢。好像公務員可以多享受8%。”

　　姜宗福聯絡了自己原單位岳陽市旅遊局，人事科又諮詢了組織部門，給出的答覆是“挂職人員挂職期間身份不變，待重新安排新的工作崗位以後按新崗位重新確認身份。”

　　姜宗福説，“這也就是説，我挂職前是事業編，挂職期間儘管擔任了3年市長助理兩年副市長，我的身份不能改變，依然是事業編。”

　　“重新安排工作以後，民族職業學院屬教育系列，是事業單位，意味著我的身份依然不能改變。身份不能改變，下次住院我當然只能繼續享受比公務員報銷比例要低的待遇。”

　　“對未來的高校工作我有不少想法”

　　到了新工作平臺，姜宗福説他已到學校報到了，領導還開了個會，多次到他家做思想工作，希望他同時擔任起經濟管理系系主任的職務，這讓他非常感動，認為是院領導“禮賢下士”的表現， 最後欣然答應。

　　並且，他對未來的工作也有打算，“我們是職院，應該讓學生多多掌握技能，我的想法是以名師培養優生，以優生撐起名係。”

　　姜也知道，自己此後也會遇到不少困難，“如果半天讀書半天實習，老師的課時減少了，收入相應也減少了，也不高興。這都是我要面對的問題，但我會努力去解決問題的”。

　　“寫書，讓我有一種恐懼”

　　8月6日下午，在岳陽市南湖廣場旁一間茶樓上，姜宗福淡定地告訴瀟湘晨報記者，即使是躺在病床上，大腦也從未停止過思考。也就是在這段養病的時間，姜説他在病床上寫了一本書，暫擬名為《我的官樣年華》。

　　瀟湘晨報：我注意到你的手稿中用到了“臥底”一詞，有什麼意味？

　　姜宗福：我這本書暫時是一部全寫真式的官場“暴露”紀實文學，書中描寫了一些鮮為人知的官場潛規則故事。該書以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作為標本，向讀者展示了一個真實的官場。

　　全書25萬字，從當初曾想當總理開篇，講述了5年的“為官”經歷。因書中大膽地揭露了許多“官場隱私”，在許多依然在位的同僚們看來這種“揭露”行為無疑是對他們的一種背叛。

　　當這本書殺青的時候，我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奇奇怪怪“臥底”的感覺。對於這種“臥底”的行為我也拿捏不準，很惶惑，搞不清自己這種揭露身邊官場隱私的行為究竟是“人品問題”？還是“人間大義”？

　　因為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所以寫起來也比較順手，平均每天8000字。

　　瀟湘晨報： 《我的官樣年華》一書如果出版意味著什麼？

　　姜宗福：意味著我離官場的距離越來越遠。世界上有哪一個領導願意啟用一個“官場臥底”？

　　瀟湘晨報：不少官員卸任後都有寫書情結，你和他們有何不同？

　　姜宗福：很多官員在位的時候都有許多成就感，自豪地認為這橋是他建的，那路是他修的，等到自己退位時突然發現老百姓很快就忘記了他們的這些成就。他們不想被遺忘，想被歷史記住，所以熱衷於寫書。名為懷舊，實則“樹碑”。

　　我不一樣，我還年輕，無“碑”可樹。我之所以下決心冒著被同僚指責“人品有問題”的風險寫這本書，基於三個目的。一是讓大家知道官場也有弱勢群體，希望大家不要仇官；二是把基層的真實情況做全景式的呈現，為推動體制改革提供標本；三是帶個頭，希望一些官員不講“官話”，而講真話。

　　説實在的，對官場的真實情況了解得比我深比我透徹的大有人在，我之所以能夠“兩炮走紅”是鑽了“敢講真話”的空子。其他官員心裏比誰都明白“皇帝身上其實什麼也沒穿”，但他們就是不説。或不願，或不敢。

　　瀟湘晨報：也許有人會説，你自己現在也是體制內的，寫這本書似乎讓人覺得你也沒能完成角色的轉變，顯得有些矯情，你怎麼看？

　　姜宗福：我如果自己還有為官的慾望，就在體制之內；如果沒有這些慾望了，也就自己讓自己出了體制。

　　瀟湘晨報：既然是紀實就需講究真實，那你沒有什麼擔心？

　　姜宗福：事實上我很恐懼，不曉得會得到什麼“報復”。

　　我老婆也堅決反對我寫這本書，甚至不希望我見記者。這也是我近段時間以來一直拒絕接受媒體採訪的原因之一。她不想我再搗騰了，免得再節外生枝。她最擔心的是我寫這本書會(因出書而)遭人打擊報復，她不想平靜的生活因此被打破。因為此前我工資雖低，買房還要20年按揭，但有副市長職務，老婆在外面還是覺得蠻有面子的。

　　瀟湘晨報：你還是堅持了寫書，有沒有想過這本書可能出版不了的問題？

　　姜宗福：我想應該不會吧？書裏面沒有誹謗、誣陷誰，講的都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都是我真實的經歷啊。

　　而且已經有廣東、湖南及北京等地的出版社有主動和我進行過溝通，有意出版該書，我已經將大概內容及書目發給他們了。

　　瀟湘晨報：這是不是在説，你已經不再害怕什麼了？

　　姜宗福：也可以這麼説吧，我把自己的仕途都放棄了，現在無官一身輕，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我養病期間，還有民院的領導問我有意參加市里正處級幹部的選拔不，我都婉言拒絕了，從這個方面説，我對哪個官員都沒有威脅了。

　　記者手記：“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第一次和姜宗福接觸得益於今年1月22日，他在網上發帖轟張藝謀的“印象”系列演出，隨後，我很貿然地給其所任職的臨湘市政府辦公室打了個電話，希望能與時任副市長的他取得聯絡。

　　沒想到工作人員很爽快得答應了我的要求，這是我做記者多年來很少碰到的情況，後來才知道這其實是他一貫開明作風的表現，當初他還曾將個人手機號碼在岳陽《長江信息報》上公佈，在臨湘官場首開先河。

　　在接下來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了一個真實的姜宗福，作為一個分管旅遊的副市長，他喜歡在網上發言，內容包括旅遊，但不止於此，還有房地産、官員財産公示等，這些都是“公民官員”形象形成的要素。

　　在這些發言中，他言辭懇切，也許在有的人看來這些發言甚至沒有一個媒體評論員的觀點獨到深刻，但如果從一位官員的口中流露出來，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所以，也難怪還有人稱他為“敢説真話的官員”。

　　有人分析説官員説真話要麼是初入茅廬，剛進官場不諳遊戲規則，要麼是臨退休了，沒壓力，而我眼中的姜宗福，40來歲了，看上去又像30來歲的年輕人，帶著眼鏡，辦事有書生意氣，但也不失成年人的老練。

　　這從他講述的一段經歷可以窺見一斑，他進入臨湘市任職不久，一次投票，因為沒用手捂著，被別人看到，傳到自己一位好友耳朵裏，那位友人也在候選人名單裏，結果導致那個朋友對此很是不滿，因為沒有選好友，但後來再參與投票就再沒犯過類似差池。

　　另外，他還是個特別重視個人形象的人，雖然頻頻在網上發言，但所發言論，往往是斟酌了許久才發的，同樣這反映到現實中，他為了赴約參加鳳凰衛視的一檔談話類節目，路過長沙與我見面一次，他還穿著西裝打著領帶。

　　當他被調離副市長後，在有的人看來，即便他不是時常在網上發言、接受媒體採訪，像他這樣一直活在自我理想世界的人，也不大可能留任或升遷，他所言的“官場隱私”、“潛規則”等，實際上沒那麼可怕，也並非完全不合理，只不過是一個心存書生意氣的人小牢騷而已。

　　對於這些紛擾，姜宗福説他已經不在乎了，但看得出他仍不甘於寂寞，即便是養病這段時間，他説自己就是像個宅男，不出門，寫書，寫散文，看看報刊雜誌，上上網，這段時間，他還戒掉煙酒。

　　採訪結束後，姜宗福還帶我去參觀了一下湖南民族職業學院，“這就是我赴任工作的學校！”他抬手邊指，邊不無開玩笑地笑著介紹説，“你看，這學校左邊是公墓陵園，右邊是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