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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界:從吳冠中現象看文藝家與時代的辯證關係

發佈時間:2010年08月05日 14:33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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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料圖:8月初,正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不負丹青——吳冠中紀念特展”吸引眾多參觀者。中新社發 錢興強 攝

  吳冠中大師離去已經有一個多月了,真是光陰飛度,誰也留不住!然而記者感到,儘管市聲鼎沸,人影匆匆,但此番面對吳冠中先生的去世,文學界、文學評論界俱少了表面文章,多了對一些基本文學問題、藝術問題的深入思考。

  關於吳冠中先生的話題,從他的繪畫作品和文學作品(主要是散文),到他的成功、深度、厚度與藝術邊界,再到他的人格、內心、力量、精神境界以及他永遠的藝術追求,似乎成為中國文化藝術界常説常新的話題。特別是關於如何成就傑作、大作品乃至偉大作品,似乎永難説完。這也可以説是另一種“吳冠中現象”吧!他究竟留給我們哪些思考?

  文藝創作與時代精神

  林希(著名作家):

  “吳冠中現象”實質上正是知識分子精神的最高實現,吳冠中屬於他生存的時代,但他踏過時代的束縛,走向了永遠的燦爛。

  “吳冠中現象”是中國對於美的發現,吳冠中讓世界看到了中國的美,這種中國美正是中國人心靈的美——吳冠中以知識分子的心靈境界,展現了中國人最高的美好精神境界。

  閻綱(作家、評論家,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顧問):

  吳冠中——我們時代標誌性的藝術家,他的出現是國家的驕傲。吳先生與我毗鄰而居,公園散步時親口對我説:文學就是借文字表現感情的內涵。我自己一輩子筆墨丹青,步入老年後,發現繪畫造型畢竟是用眼睛看的,沒有聲音,情節出不來,恐為後人責罵,親手燒燬了二百多幅畫,丹青負我啊,太狂妄了吧?我本不想學丹青,一心想學魯迅,這是我一生的心願。固然,形象能夠表現內涵,但文字表現得更生動。以文字抒難抒之情,是藝術的靈魂,更深刻、更有蘊藉,詩,才是藝術的最高境界。所以,越到晚年,越覺得技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涵,是數千年千姿百態的坎坷生命,是令子孫後代肅然起敬的民族壯景。我還敢狂妄地説:“100個齊白石抵不過一個魯迅。”少一個魯迅,中國的脊梁骨會軟很多。看來,吳冠中所繼承的,正是代表民族魂和中國新文化方向的魯迅精神。關鍵詞:人格!藝術!

  劉兆林(作家,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遼寧省作協主席):

  我不懂美術,但喜歡吳冠中先生那種有風骨、有中國人間煙火味的畫作,尤其是有中國氣派但又起源於西洋卻承係了華夏之魂的油畫作品。他是個大畫家,卻在呼籲敬重魯迅,與那些自稱大文豪卻輕浮地戲嘲魯迅先生的作家,還有那些在大作家面前肆無忌憚地炫耀自己有錢的畫匠們相映照一下,越加感到應向吳冠中先生學習,去輕浮之氣,多多埋頭厚重自己才是。

  王兆勝(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雜誌編審):

  吳冠中先生之所以能成為藝術大師,成為一個時代的精神象徵,在於他獨特的品質與靈魂。一是他的超功利性。他是將藝術看成真、善、美的載體,看成精神和靈魂的燈塔,而不是生財之道和賺錢的機器。二是他的寧靜與超然態度。他身處這個時代的紛擾中,卻甘於寂寞,能有大靜寓存於心間,那清瘦身體中炯炯的雙目仿佛就是暗夜的燈盞,直將你的心間與靈魂照亮。三是他的簡樸與愛心。許多所謂的藝術家漸漸居身豪宅,成為有産階級甚至貴族,然而吳先生卻像泥土一樣生活於民間,在近於狹窄的房舍裏,讓他的質樸與博愛像大地的芬芳一樣從心間直流向筆端,畫出一個個生了翅膀的美妙的精靈。

  總之,吳冠中既能入乎這個變動的時代,又能不被污染而超凡脫俗,關鍵還在於他一直沒有放棄內外雙修,沒有放棄對自我精神和品質的鍛造。

  精神力量與藝術功力不可或缺

  鄭欣淼(故宮博物院院長):

  吳冠中先生是蜚聲中外的中國當代著名畫家,他以自己大量的水彩、油彩、水墨研究的銘心之作,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發展水平的標誌性體現。吳先生的成就,既有賴於深厚的藝術功力,也得益於充盈其身的精神力量。他早年負笈法國,對於西洋繪畫的理論與創作有堅實的基礎,後來又認真研究中國傳統繪畫理論,從中汲取豐富的營養。中西融合,古今貫通,使他視野開闊,素養豐厚。

  不僅如此,吳先生又始終充盈著一股支撐自己的精神力量。我曾與他交談過,他也在文章中經常提到,這個精神力量主要來自於魯迅。他受到魯迅思想的哺育,受到他的偉大人格的感召。魯迅的強烈的愛國精神,疾惡如仇的性格,勇往直前、奮鬥不止的意志,剛直不阿的硬骨頭精神,都在吳冠中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他毅然從法國回到新生的人民共和國,他勇於革新、強調繪畫“變法”,特立獨行、敢於提出一系列鮮明的藝術觀點,都是這種精神力量的體現。吳先生堅持了這種精神,不負丹青,不負沃土,因而贏得歷史的眷顧,獲得人民的青睞。

  許柏林(文藝評論家,中國電影家協會秘書長):

  我們一直在通過吳冠中來“讀”他的作品。人走了,我們又開始通過他的作品來“讀”吳冠中。吳冠中最尊崇魯迅,甚至覺得自己的作品同魯迅的思想比起來沒有多少價值。這是一種境界!吳冠中的藝術屬於時代,屬於人民,更屬於他自己。在他的人生追求與藝術生涯中,我們能夠發現:藝術是生活的“底片”;心靈是時代的“快門”;人文價值是人生的“礦脈”;理想志趣是藝術的“水紋”。在他的藝術成就和藝術經驗中,我們感悟到,他實現了將人生的“複雜”與藝術的“單純”之間的有機統一和合理拆分。他的人生歷程和藝術成就,明白無誤地解釋出:每一個人都是一部作品。只有“完成自己”這部作品的人,才能創造輝煌的藝術!

  葉廷芳(著名學者,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孕育吳冠中先生成為大畫家的那決定性的“三十個寒暑春秋中”,他“背著沉重的畫具踏遍水鄉、山村、叢林、雪峰,從東海之角到西藏的邊城,從高山古昌到海鷗之島”,以及他常住的那些“大車店、漁家院子、工棚破廟”等等,讓他“鍛鍊成一種生理上的特異功能”。難怪當我最後一次即今年初春去他家看望的時候,他依然安詳地住在芳古園那座跼踀的住宅裏,連一個較大的畫室都安排不了!若是一個生人,相信他怎麼也理解不了,一個其畫作創天價紀錄的大畫家怎麼會安於這樣的居住環境!

  王明賢(新中國美術史建築史研究專家,中國藝術研究院建築藝術研究所副所長):

  偉大作品不是由當下的人捧出來的,也不是評獎評出來的。歷史在沉澱中顯示出真正的價值——只有留在大眾的記憶中、留在文學史或藝術史上的作品,才能稱之為偉大作品。

  以人為鏡知得失

  馬國馨(北京市建築設計研究院總建築師):

  吳冠中老有一句話,我以為很經典:“我愛我國的傳統,但不願當一味保管傳統的孝子;我愛西方現代的審美意識,但也不願當盲目崇拜的浪子……我永遠往返于東西方之間,回到東方是歸來,再到西方又像是歸去……”他是在講中國繪畫如何走向世界時説的這番話,但我以為對一切當下要走向世界的藝術創作或創意都有參考價值,包括時下十分熱門的建築創作。

  陳丹青(著名畫家):

  圈子裏傳他語驚四座的段子,我猜都是真的。譬如上世紀90年代為紀念中國美術館成立多少週年,老少鹹集,輪番捧場,待吳先生上去,卻説:我們這樣的大國,這樣的美術館,我感到可悲!這“可悲”一詞,必要以他的宜興口音説,音同“苦拜”,且要狠狠的口齒,斷然念出來,他是批評對美術館事業的投入太寒酸了。

  我曾當場聽他一回説話,絕對真實的。還是初到清華美院那年,張仃先生、吳冠中先生、袁運甫先生,還有我,算是開始招收博士生。待吳先生由人扶進來,請他給墻上十幾位考生作業評幾句,他顫巍巍巡看一過,毅然説道:“我一個都不招!”“那麼,吳先生您看是不是給打個分呀?”他叫道:“最高六十分!”

  現在美術界這樣子説話的老人,大概不會有了。我曾有幸見識過幾位吳先生的同代人,杭州藝專、北平藝專,多有類似的耿介而強硬,只是如吳先生這般不改其初、到老一貫的,委實少見。

  葉廷芳:

  對藝術的迷狂也錘煉了吳先生的風骨。1950年,他懷著對鄉土的一片感情,懷著對新中國的嚮往,毅然離開巴黎回到祖國。想不到他學會的現代藝術的理念,遇到的卻是獨尊現實主義的強大壁壘!海歸派們和“土著”現代派們為了不失去繪畫的機會,大多數都“歸順”了,唯獨吳先生癡心不改,於是成了“形式主義堡壘”,被批判,被歧視,直至被調離名牌學校的教學崗位!他委屈,但他決不放棄,卻也不對抗。他忠於真理,接受別人的批判中可能包含的積極的東西,比如“走民族化道路”。他在不放棄現代理念的前提下,真誠地“在祖先的根基上”掌握並探索本土藝術,結果他成功了,從而使現代性與民族性水乳交融,創造出一種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新風格,令世界矚目。

  大時代與藝術家的赤子之心

  鄭欣淼:

  吳冠中先生的藝術之道啟示我們:要創作出偉大的傳世之作,作家、藝術家不僅要有高超的藝術造詣、藝術功力,而且必須要有崇高的理想信念,要有支撐自己前進的精神力量。有了這種精神力量,作者才能拒絕庸俗,摒棄浮躁,在滾滾紅塵中堅守藝術的良心,創作出無愧於時代的偉大作品。

  葉廷芳:

  進入老境的吳冠中先生仍然十分關心民族藝術的整體提高,在繪畫和散文寫作之餘,常常發表凝結著他畢生藝術體驗和思考的美學卓見,振聾發聵。它們引起爭論,更發人深思,幫助許多人開啟了新的思路,破除舊觀念,使不少人從疑忌他最後變成感謝他。

  趙冰(武漢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從“革故鼎新”到“化古出新”。1919年經1949年至1979年是中華全球化的現代時期,“革故鼎新”是主流。1979年經2009年至2039年將是中華全球化的當代時期,我稱為“化古出新”時期。

  正是在中華全球化的發展背景中,我們才能更透徹理解藝術界的“吳冠中現象”,吳冠中的藝術人生跨越了中國現當代發展的幾個重要階段,是研究中國現當代藝術發展的難得的案例。總體來講吳先生藝術的底子是歐美係的,先是林風眠的影響,再是法國留學的影響。“文革”對他是壓抑的時代,改革開放後則是他解放的時代——他的創作和話語成為他走出壓抑獲得解放的標記,因而也一次次成為這個時代藝術爭議的話題。

  偉大的作品是喚醒活生生的殊相個體生命的深層體驗的文本。這些深層體驗發生在時代記憶的深處,發生在預示的靈光閃現之處。作者的境界通過意境生成為藝術文本,讀者通過藝術文本的意境體會到作者的境界。境界可以從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到天地境界(馮友蘭的四境界)。

  鄒文(清華大學美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美協雕塑藝委會秘書長):

  我們處在盛世時代:較少戰亂而呈昇平景象;較少社會衝突而人心思安;較少折騰而處處體現出進步。這種五千年以來少有的平穩和快速,賜予每一個與此並行的個體生命時段以幸運。但惟有藝術家們有其不幸——職業創新者肩負著激活想象力、開啟新思想的責任,需要比這快速的時代更快。所以藝術家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比一般人更容易浮躁。

  一個持續和平的時代,也是文人當道的時代。他們容易成為社會主角被關注,因而也容易身陷名利場,追名逐利,浮躁而不自知,浪得虛名,安於浮躁;抱殘守缺,無愧平庸。事實上,大激蕩、大苦難、大災變、大革命的時代,反而會刺激文藝朝向本質的真實和思想的深刻,才會有效地自動濾除偽飾、淺薄和浮躁,才會傑作涌現、大師輩出。

  如果藝術家們都能像吳冠中一樣,在這快速發展、滋養浮躁的時代,還敢於創新勤於創新;自己一人能創造比一般中型國企還多的財富卻真正把金錢看得很輕很淡;歌舞昇平卻思念魯迅;享譽全球卻不慕榮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投入藝術,我們就不想再表達某種憂患和盛世危言。 本報記者 韓小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