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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曹禺百年誕辰:最後日子常讀《托爾斯泰評傳》

發佈時間:2010年08月03日 07:59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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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禺(1910-1996)原名萬家寶。湖北潛江人。主要劇作有《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等。

  曹禺的幾個小故事 ——紀念曹禺百年誕辰

  □梁秉堃(人藝編劇)

  今年是劇作家曹禺先生百年誕辰,近期,一系列紀念活動相繼展開。本文是曾在曹禺身邊工作和學習的人藝老編劇梁秉堃的回憶,憶及曹禺先生的一些小故事,讀來讓人感嘆大師的性情與可愛。

  1 癡迷讀書

  抗日戰爭時期,曹禺先生在大後方江安國立劇專教書。他生活上不拘小節,但是酷愛讀書。常常書本隨身帶,走路也要看書。

  一個夏天,曹禺正在書桌前看書,夫人鄭秀在浴缸裏放好了溫水,硬是把他推進了浴室去洗澡。當鄭秀聽到裏面傳來了“嘩嘩”的水聲才放心地離開。然而,過了一小時也不見曹禺老師走出來。鄭秀這下子可著急了,趕忙走進浴室去查看。只見曹禺老師根本沒有脫衣服,正坐在浴缸旁的小木凳上,一隻手拿著浴巾在浴缸裏划水,一隻手捧著一本書認真讀著。當曹禺先生見到夫人以後,興奮地説:“看完了,不錯,很不錯!”

  2 刪改臺詞

  經過歷史長期考驗的《雷雨》是一部經典作品。它自從1935年在海內外上演以來至今屢演不衰、老少咸宜,它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演員、導演和觀眾,乃至世界上已先後有30多個國家上演過,並受到觀眾的歡迎與好評。1954年春天,北京人藝排演《雷雨》,這是新中國成立以後的第一次。作為劇作者和院長的曹禺,竟對臺詞做了比較大的刪改。

  第二幕,蘩漪原來有這樣一大段獨白——

  “熱極了,悶極了,這裡真是再也不能住的。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的口,熱烈烈冒一次,什麼我都燒得乾淨,當時我就再掉在冰川裏,凍成死灰,一生只熱熱地燒一次,也就算夠了。我過去的是完了,希望大概也是死了的。哼!什麼我都預備好了,來吧,恨我的人,來吧,叫我失望的人,叫我忌妒的人,都來吧,我在等著你們。”

  這段獨白一共有156個字,結果被刪改成——

  “熱極了,悶極了,這樣的生活真沒法子過下去了。”

  這段刪改後的獨白只剩下了20個字。大約,真可以叫做“精益求精”了。

  3 黃永玉的信

  1983年春天,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應邀來華,在北京人藝執導他的名作《推銷員之死》。曹禺特意請他到家裏做客。在吃飯的時候,主人拿出畫家黃永玉寫來的信。信中這樣説——

  “曹公曹公!你的書法照麻衣神相看,氣勢雄強,間架縝密,且肯定是個長壽的老頭,所以你還應該工作。

  ……

  在紐約,我在阿瑟米勒家住過幾天,他剛寫一個新戲《美國時間》,我跟他上排練場去看他邊排邊改劇本,那種活躍,那種嚴肅,簡直像雞湯那麼養人。我覺得他全身心的細胞都在活躍,因此,他的戲不管成敗,都充滿生命力。你説怪不怪;那時我想到你,掛念你,如果寫成臺詞,那就是:‘我們也有個曹禺!’但我的潛臺詞卻是你多麼需要他那點草莽精神。

  你是我的極尊敬的前輩,所以我對你要嚴!我不喜歡你解放後的戲,一個也不喜歡。你心不在戲裏,你失去了偉大的靈通寶玉,你為勢位所誤!從一個海洋萎縮為一條小溪流,你泥溷于在不情願的藝術創作中,像晚上喝了濃茶清醒于混沌之中,命題不鞏固,不縝密,演繹、分析得不透徹。過去數不盡的精妙的休止符、節拍、冷熱、快慢的安排,那一籮一筐的雋語都消失了。誰也不説不好。總是‘高!’‘好!’這些稱頌雖迷惑不了你,但混亂了你,作踐了你。寫到這裡,不禁想起了莎翁《馬克白》中的一句話——‘醒來啊馬克白,把沉睡趕走!’你知道,我愛祖國,所以愛你。你是我那一時代現實極了的高山,我不對你説老實話,就不配你給予我的友誼。

  晚 黃永玉謹上”

  曹禺老師讓英若誠把這樣一封信,當著他自己的面一句一字地翻譯給了阿瑟米勒聽,可是,至今這位外國友人根本不懂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和究竟是包含著什麼意思。看來,他是永遠也不可能懂得了。

  4 想寫大東西

  曹禺最後的日子裏,前後在北京醫院住了8年,在此期間他的靈魂深處,始終沒有離開過文學創作,自然主要是戲劇創作。老師手邊一直有好幾個本子,其中有活頁本、小筆記本、學生用的橫格本……裏邊的內容很豐富繁雜,有他的斷想,有日記,有人物的對話,有寫出的詩,更多的是他想寫的劇本之提綱等。

  那段時間,曹師的枕頭邊上常常放著《托爾斯泰評傳》之類的書。他看起來很是認真,很有興致。有時,他看著看著突然一撒手,大聲説:“我就是慚愧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慚愧。”“我要寫出一個大東西才死,不然我不幹。我越讀托爾斯泰越難受。你知道嗎?”……

  難道,這就是他的臨終遺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