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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涿州一刀切式招商、治砂導致上訪和私採頻發

發佈時間:2010年08月02日 03:29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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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0日,拒馬河河道內,一輛鏟車正往貨車上裝砂石。河道內到處都是深深的大坑。本報記者 楊傑 攝

  昔日大力招商引資開採河砂,涿州段拒馬河數年後破壞嚴重,政府取締砂石廠遇企業“抵抗”

  - 核心提示

  河北涿州,採挖河砂已嚴重威脅拒馬河的生態。當地政府正為幾年前的“違法”行政買單。

  2001年起,涿州欲打造京津砂石供應基地,大力招商,諸多采砂企業涌入,“先上車後買票”,在政府默許下無證開採。

  採砂業帶給砂石老闆的是暴利,但給拒馬河和當地百姓帶來的卻是滿目瘡痍。政府年收9萬地稅,而單為砂車碾壞的公路維修就要4000萬。

  於是,涿州痛下決心整治採砂業,宣佈昔日“手續”一概作廢。不過其“一刀切”的行政行為,沒有根治濫採,卻引起砂石廠主反彈———上訪和私採。

  如今,當地政府正背負著被行政訴訟和採砂企業盜採的雙重壓力。

  東北商人徐穎達在河北涿州開了一家砂石廠。

  去年7月23日,徐穎達的宏遠石料廠收到了限期拆除採砂設備的通知。涿州市水利局認為該廠不符合繼續採砂的條件。

  一年過去了,徐穎達堅持認為政府在違法行政。

  “沒有提前行政告知、沒有聽證會、沒有補償款……”今年6月19日,徐穎達説,這一年他都在討説法。

  在討説法的,不是徐穎達一個砂石老闆,而是幾十個。

  這讓涿州市政府壓力很大。不過,涿州市水利局長白景華説,政府這次下了決心。取締砂石廠,治理拒馬河,已是涿州市首當其衝的政治任務。

  據介紹,流經河北、北京的拒馬河,是涿州的主要行洪河道,如今已瀕臨砂石資源枯竭的境地,而河道更是千瘡百孔。採砂導致河床下降、河勢不穩,喪失基本行洪能力。

  2009年7月起,涿州掀起“治砂風暴”,對全市的河道採砂企業進行全面整頓。

  “市委書記親自&&,現場督導,該拆就拆,該取締就取締。”白景華説,此次涿州市政府“有壯士斷臂的魄力”。

  而部分砂石廠老闆稱,他們是當年涿州政府招商來的企業,與當地村委會簽有承包協議,在正常經營中被取締,“全然不顧當初招商時的種種承諾,這種出爾反爾的行政方式,有何公信力可談?”

  政府招商河道採砂

  與諸多工程在建設的北京近鄰,涿州看到了砂石市場的商機,以此招商引資 

  徐穎達是2003年初到涿州開砂石廠的。

  2002年時,他的一個朋友到涿州投資開採砂石,後來推薦他也去。朋友説,河道採砂是個利潤非常可觀的項目,涿州政府也十分歡迎投資該行業。

  家住北京豐台區的褚世昌是2002年到涿州開砂石廠的。他介紹,2001年北京全面禁止在河道採砂,而此時期,北京諸多工程項目正上馬和建設,並且北京的房地産市場發展迅速。砂石是建築必需品,因此價格一路高揚。

  涿州距離北京不足一百公里,交通便利。北京禁採後,大批砂石商人蜂擁至涿州。

  當時的涿州市領導看到了“商機”,要將涿州打造成京津砂石供應基地,帶動涿州經濟發展。

  涿州市水利局長白景華介紹,涿州的砂石資源,主要集中分佈在流經該市的拒馬河。他稱,因北方乾旱,加上上遊北京段建設“引拒濟燕”工程以及抽取地下水等原因,涿州段拒馬河已乾涸15年了。而乾涸的河道利於採砂。

  白景華介紹,那個時期,招商引資是各地市縣領導最重要的政治任務,當時的涿州市領導,將河道採砂作為一個重點招商引資項目。

  2002年,涿州電視臺輪番廣告,宣傳當地拒馬河砂石資源豐富、政府鼓勵採砂行業的政策。

  褚世昌成為第一批集中到涿州投資的人,他多次參加涿州政府組織的砂石招商會。

  他回憶,當時涿州的市領導還在拒馬河河道上的砂石廠召開現場考察會,讓當地老闆現身説法,描繪採砂“錢”景。

  十分之九的企業無證

  “先上車後買票”,企業在水利局備案後就可開採,政府曾承諾辦證,後來默許了無證開採 

  “找個村子買塊地,簽個承包合同,再經鎮領導同意,就可以開採了。”褚世昌稱,當時到涿州開採河砂,對企業要求的門檻不高。

  徐穎達稱,當時都是和拒馬河邊的村子談價格,村委會同意就成交了。

  據涿州市水利局長白景華介紹,按國家規定,河道歸國家所有,由縣級以上政府水利部門進行監管與治理。不過,因涿州段河道長年無水,加上是無堤河道,許多老百姓在河道耕種了莊稼。而每段河道歸附近村莊集體負責維護,村裏又具體承包到了戶,河道實際上形成了集體所有的性質。

  徐穎達介紹,當時的砂石企業只要和村子裏簽了包地合同,拿著合同去涿州水利局備案,就可以開始開採了。涿州政府部門代企業向省水利廳申請採砂許可證。

  褚世昌、徐穎達等砂石廠老闆均稱,當時涿州市政府承諾,“可先上車後買票”。

  2002年,徐穎達以不足4000元每畝的價格,與百尺竿鎮二站村村委會簽訂合同,承包了途經該村的拒馬河河道150畝地,租期10年。

  徐穎達拿到了許可證。不過更多的企業是無證開採狀態。他稱當時有幾百家砂石廠,後來大約十分之一拿到了採砂許可證。“當時市政府稱還要為企業辦採礦許可證,但一直沒辦下來,我們就邊採邊等”。

  褚世昌承包了一塊70畝的河道。據了解,2002年前後諸多與不同村委會簽協議包地的企業,合同期多為十年以上。

  據涿州市水利局長白景華介紹,2002年前後,因涿州市政府大力招商,採砂企業達到100多家,還不包括沒在水利局備案、沒有任何手續的小作坊,而這種小作坊甚至比備案企業還多。

  “省廳對採砂企業數量控制很嚴,很多采砂許可證沒批下來,但政府當初又承諾企業能辦下證來,於是,很多企業在政府默許的情況下,無證開採。”7月中旬,涿州市一名曾擔任招商任務的市領導回憶。

  暴利與採砂失控

  砂石廠老闆們一夜暴富,村民們卻發現道路毀了,土地沙化了,雙方由此衝突不斷 

  6月21日下午,沿涿州至淶水段公路,向拒馬河河道方向走,越來越多的運砂車飛馳而過。揚塵瀰漫,路面上隨處可見坑洼。

  “國家明文規定,55噸以上的車不允許上路,你看看這些車,哪一輛不在100噸以上,什麼路軋不壞?”一名涿州當地砂石廠老闆説,涿淶路是涿州連接京津的一條省級公路,因超載車長年運行,路面千瘡百孔,每年車禍頻發,“不到兩年就要修一次路”。

  隨著砂石價格逐步攀高,更為面目全非的,是拒馬河。

  “一個規模一般的砂石廠,一天能産價值20多萬元的砂石。一個成年人用鐵锨挖一晚上就能賺個三四百塊。砂石廠白天黑夜不停挖。盜採的人也越來越多。”家在河道邊的涿州本地採砂老闆孫東明説。

  今年6月23日,涿州市砂石監管治理辦公室主任王金峰介紹,按國家規定,每年汛期不能採砂,並且河道採砂有嚴格標準,但許多企業都在違規採,挖的深度和寬度遠超規定,甚至將河道挖出幾十米的深坑。

  許多人一夜暴富。

  據傳,一個外地砂石廠老闆採砂不到一年,買了5輛豪華轎車。

  而在當地村民看來,採砂帶來的好處十分有限,危害卻凸顯。道路被軋壞,機器噪音日夜轟鳴,地下水沉降,揚塵造成污染,耕地日漸沙化。河道裏,連樹都栽不活了。

  另一方面,河道當時多是以不到4000元每畝的價格承包出去的,村民們發現,錢都讓砂石廠老闆賺走了,留給他們的只有破壞。

  據徐穎達講,鎮裏曾要求砂石廠每年向村子捐助數萬元用來修路、打井等,但許多砂石廠老闆並不願意。於是,經常發生村民到砂廠偷沙子,甚至挖斷路面禁止運砂車通行的事。雙方衝突不斷。

  百尺竿鎮西豆莊村支書張少華兼任鎮大信訪調解中心副主任,6月28日,他介紹,隨著採砂企業增多,引發的信訪和官司劇增。

  涿州市砂石監管治理辦公室主任王金峰認為,2001年以後的那段時間,政府招商引資、發展經濟心切,對採砂業的管理疏于規範,當初“先上車後買票”的政策,讓政府部門對採砂企業的監管困難重重。

  他認為,那段時間,拒馬河道的採砂失控了。

  收稅9萬修路耗4000萬

  據介紹,涿州發展採砂業並未帶來經濟貢獻,而維修軋壞的路面卻耗資巨大 

  “市人大和政協代表,多次向政府提出整肅採砂。政府越來越重視過去無序開採的危害,加大了治砂力度。”今年6月23日,王金峰説。

  據白景華介紹,採砂業給涿州經濟發展帶來的貢獻非常有限,2008年僅收到地稅9萬元,而每年用來維修軋壞的公路,政府支出費用4000多萬元。

  王金峰介紹,涿州市政府逐步加強治理,通過控制企業每年需要換發的採砂許可證,從而控制採砂企業數量,至2007年,涿州採砂企業從原來的數百家只剩下52家。

  2007年6月15日,涿州市政府向52家砂石廠下發通知,要求即日起全面停産整頓。整頓期間停水、停電,並讓市供電局強行拉走了各企業的變壓器,進行封存。

  52家企業的河道採砂許可證,均停止更換,政府沒有通知整頓何時結束。

  6個月後,52家砂石廠老闆開始聯名上訪。曾從事過司法工作的徐穎達,被推選為信訪代表之一。

  “我們這50多家企業基本上都是招商引資企業,是歷經政府多年整頓考驗的企業,我們一直是合法企業,為什麼政府突然就不讓幹了?”徐穎達説,如政府所説,這些企業沒有採礦許可證,但涿州市領導當時承諾政府代辦,並且每年都核發了採砂許可證。另一方面,當時他們與各村委會簽的協議,還遠沒有到期。

  2008年初,52家企業老闆與涿州市交涉無果後,到保定市上訪。

  徐穎達稱,保定市主管信訪的政法委書記稱他們都是合法企業,不會被取締。

  因這些企業頻繁上訪,涿州雖然沒有給這些企業換發採砂許可證,但又讓他們恢復了生産。

  昔日合同一概作廢

  涿州宣佈砂石廠與鄉、村兩級簽的協議全作廢,而砂石廠主們稱當初政府正是以這些協議為基礎允許開採 

  2009年1月,涿州市委書記黃恩橋調離涿州赴河北省國土廳任職。黃恩橋2000年起任涿州市長,他任市長期間,涿州大力發展河道採砂業。

  黃調離後,對採砂一直持從嚴治理態度的市長王舟出任市委書記。

  當年3月,涿州市人大和政協受市政府委託,要求組織代表對全市河道採砂情況進行調研並形成報告和提案。

  在涿州開砂石廠的徐穎達、褚世昌等人收到了政府命令,停止採砂並撤出河道。

  涿州市政府2009年度“治砂大事記”顯示,當年6月1日起,停止一切在拒馬河的採砂活動,將企業的變壓器、動力線拆除並封存;兩天后,市政府要求供電局對採砂企業強行停水停電;6月28日,政府發文要求所有河道內採砂企業必須在兩天內將採砂設備全部拆除並撤出河道。

  2009年7月,涿州市政府掀起治砂風暴。

  政府制定了《砂石料治理整頓規範驗收的實施辦法》,提出,鄉、村兩級簽訂的各類合同、協議均無效,全部廢止。

  《辦法》明確提出砂石資源歸國家所有,縣級水利部門負責本行政區域內的河道採砂監督管理工作,其他任何人無權出讓和轉讓砂石礦産。

  涿州的兩個電視臺24小時滾動播出名為《涿州砂石料整頓紀實》專題片,“城市上空烏煙瘴氣,道路損毀嚴重……拒馬河已成為掠奪者們的淘金溫床,我們的母親河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非法破壞,河道告急,道路告急,環境告急,我們必須對非法採砂者斷喝一聲,住手!”

  徐穎達的宏遠石料廠,被告知不符合繼續開採條件,要求將採砂設備與廠房限期撤離河道,否則政府將組織強拆。

  “意味著我的砂石廠被取締了。”徐穎達説,2009年7月中旬起,他又與20多家砂石廠老闆開始上訪。

  這些砂石廠老闆稱,當初政府部門正是根據他們與村子簽的合同審核驗收和發了許可證。如今政府一紙命令,這些合同又變成無效,“豈不是出爾反爾?”

  收回河道繳費開發

  涿州市將砂石資源拍賣給少數通過驗收的企業,有規劃開採。不過,未通過驗收的企業,卻加入了盜採行列 

  2009年,52家砂石廠中28家被允許繼續採砂,其餘被取締。

  “這是涿州歷史上決心最大的一次治砂。”涿州市砂石料監管治理辦公室主任王金峰認為,治砂風暴完全是政府一次“壯士斷臂”的行為,“及時糾正歷史形成的無序採砂行為”。

  “市長和書記當時承擔的壓力太大了,這群砂石廠老闆哪個不是身家數千萬,他們四處告狀誰能受得了?但就是這樣,治砂風暴也不會停止。”王金峰稱。

  根據涿州市《砂石料治理整頓規範驗收的實施辦法》,政府對河道內的採砂經營權進行公開拍賣,進行有償開採。

  2009年獲得許可證的28家企業,被要求停産,原砂石廠進行競拍。

  “辦法上註明了原企業主具有優先競買權,除非原企業主放棄經營權的,才進入拍賣程序。”代表市水利局組織拍賣的王金峰稱,28家砂石廠還有14家沒通過驗收,通過的14家全部“拍”給了原砂石廠企業主,每畝交8000元的資源費,“之所以讓原企業主購買,也是為了減小治砂改革的阻力”。

  眾興砂石廠的老闆孫東明是14家競拍成功的企業老闆之一,他有兩個砂石廠,一個他自己競拍下了,另一個還被擱置中。

  他説政府部門沒再給換發採砂許可證,“告訴我們可以生産了,對採砂許可證是否更換,採礦許可證何時能辦下來,政府無明確答覆”。

  7月5日,河北省水利廳大清河水務管理處副處長嚴增才介紹,河道砂石是否要歸國土部門管,開採是否需要採礦許可證,資源費如何收,目前國家尚無明文規定。他認為涿州是在進行探索,“做了就值得鼓勵”。

  對於採砂企業先前合同一概廢止,嚴增才認為應該給予企業適當補償。徐穎達曾向涿州市水利局提出行政復議,水利局回復認為,徐穎達的砂石廠採砂許可證到期,不符合繼續開採條件故不再核發,不存在賠償問題。

  當地砂石廠老闆告訴記者,政府“一刀切”取締砂石廠後,原來盜採的企業依然在盜採,後來被取締的企業,也加入了盜採行列。

  今年6月22日晚10時,漆黑的夜色中,記者看到涿州孫莊大橋北300米處燈光閃爍,採砂機器發出轟鳴聲。

  “把我取締了,我就偷偷採,更自由。還不用每年給政府交這個費那個費了。”被取締的一家砂石廠老闆稱,其實去年被取締的企業現在多數在偷採,“給村裏、鎮裏一些人拿點錢,沒人管,關鍵要找個人罩著你,就沒人來查了”。

  當初“大方向就錯了”

  無論被毀壞的河道,還是現在砂石企業的強力反彈,都成為涿州為昔日政策要付出的代價 

  在嚴增才看來,涿州當初的採砂,犯了根本性錯誤,大方向就是錯的。

  “河道採砂本就不應作為一個産業來大力發展,而應是作為維護河道、清淤防洪的一個輔助行為,採砂是為了河道順暢。”他稱,按相關規定,河道只能在非汛期進行清淤性採砂。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反對涿州發展採砂業,涿州申辦許可證,“我們批得很少”。

  不過,嚴增才説,他知道涿州政府領導當時急於上採砂項目,於是“才有了先上車後買票的狀況”。

  2005年,嚴增才到涿州考察拒馬河,“觸目驚心啊。我當時就找到涿州市的水利局長,告訴他決不能這樣採砂,將來這個損失太大了,也彌補不了,一旦來洪水,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嚴增才説,雖然近些年沒有發洪水,但一旦出現洪水,涿州60萬人的生命財産無法得到保障。

  嚴增才稱,他當時要求水利部門必須停止無序採砂,但“當地的水利局負責人當時也很無奈,説這是市領導大力舉薦的招商引資項目”。

  嚴增才説,他後來見了當時的涿州市領導,表達了自己意見。不過,對方很不快。嚴增才感覺,當時涿州市領導把“打造京津砂石料供應基地”當成一個很驕傲的政績。

  嚴增才認為,涿州現在大力治砂是明智之舉。雖然他覺得拒馬河已破壞到“無可挽回”的程度,做再大努力,都很難回到以前狀況。但若繼續無序開採,“後果不堪設想”。

  “採砂是一個暴利行為,哪怕多幹一天都能多賺個幾十萬。爭議更多來自既得利益者。”嚴增才認為,涿州市政府當初“先上車後買票”的做法,是引起砂石企業主反彈和遺留諸多問題的根源。他認為,涿州市政府必然要為以前的行政行為付出一定代價,目前所承受的壓力,正是為昨日行政行為的“埋單”。

  □本報記者 黃玉浩 河北保定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