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農民舉報上訪遭毒打軟禁 官員稱助其學習法制

    中國青年報湖北大冶6月25日電 　從舉報湖北省大冶市開發區強徵土地開始，石遵和的生活徹底改變了。他先後遭毒打，被軟禁，挨刀子。恐懼已經懾住這個農民的心。他撩起衣服讓中國青年報記者看傷口時表示，實在是擔心自己的安全。

    開發區負責人則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説，石遵和舉報、上訪乃出於個人私利，挨打只是和開發區工作人員因輩分口角所致，被軟禁實際上是幫助他“法制學習”。至於“被人殺”，“那是社會治安問題，我們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公安機關介入調查了。石遵和這個人是十足的刁民，他超生。”

　　那是幫助他“法制學習”

    3月25日，羅家橋街辦石洪甫村村民石遵和正在家裏睡午覺。突然，有兩人持刀、一人拿鋼管進門，看到他一句話不説，傢伙就奔身上來。石遵和一時發懵，即刻感到自己的血流出來，腰間疼痛難忍。此時，隔壁鄰居恰好過來找他，那3人見有他人，拎著刀、鋼管就跑了。

    經醫院檢查，石遵和的右側第九根肋骨被打斷，身上刀傷兩處，其中臀部傷口長兩公分，深10公分，觸及骨頭。他住院1個月，才回家。案子報了警，至今未破。“警察每次都説找不到人。”

    石遵和不是第一次“遇險”了。去年9月4日，大冶市經濟開發區領導允諾解決他的問題，結果被其工作人員“關門打狗一樣”地打。有兩個值班老人勸阻，但是打人者卻大喊，“我是聽你們的還是聽領導的？”後來，其他人把門撞開，才讓打人者罷手。“他手法挺厲害的，就一會兒工夫，我渾身是傷。”石遵和説，如果不是狂喊救命，自己吃虧更大。

    此後，開發區的人把正在治傷的石遵和帶到黃金湖農場軟禁起來。十幾個人陪著他，打打牌、釣釣魚，但是不準走。晚上，那些人用床把門擋上睡覺，以防石遵和趁夜逃出去。“我的傷還沒好，實在疼不過，要他們放我出去治療。他們不許。當地沒醫生，有人弄了點膏藥給我貼。”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由於沒有及時治療，石遵和頸椎生了毛病，即使再做牽引、帶頸套，也不見好轉，右手舉不起來了。

    石遵和認為，他遇到這些事的根源是舉報開發區強徵土地。“今年我有11塊基本農田被軋了，總共面積有9畝多。他們是直接丈量，有一個人到我家裏談過一次。後來多次下通知説找我談，我不去丈量。我的土地不賣，我要公告，要國家審批的手續給我看，他們沒有給。”

    然而，大冶市經濟開發區的負責人卻是另外一套説辭。其黨委委員殷永鴻表示，徵地過程都走的是國家法律程序，並沒有強徵之事。石遵和的遭遇，那是其個人行為有失。“他被打、被殺，跟我們毫無關係，我們不可能指使人幹這事兒。”對於軟禁，卻沒有否認，只是名曰：讓石遵和“法制學習”。

    開發區宣傳部長則一再宣稱，石遵和是地方上出名的“刁民”，其中主要證據是“違反國家規定，嚴重超生”。“石遵和四處舉報上訪，其實是為了當上村主任。農民素質差得很！如果我給他20萬元，保證他不鬧了。”不過，這位部長也透露，當地有“上訪責任制”之説。即轄區居民、所管之事如果上訪生出事來，主管幹部就地“摘官帽”。

    跟石遵和的矛盾，開發區決定不惜行政成本，寧願走訴訟的渠道。石遵和則不願意上法庭，他擔心法院和政府的關係。

　　強挖祖墳引發肢體衝突

    關於土地徵用，有不同意見的不止石遵和。在石洪甫村村委會，幾十名村民擠滿了屋子，向中國青年報記者反映他們的土地被強行徵用的事情。村民們惱怒的是，除了補償價格上不來外，也根本不尊重他們的意見。“開發區辦法很多，你要不同意丈量，他們就和司法所的人自己去丈量，然後找公證處公證一下，發個通知給你，就算合法了，推土機就上去了。”村民石教武説。

    中國青年報記者看到一份通知這樣寫著：村民，為了確保項目進度不受影響，經研究決定，該工程項目用地必須于3月19日全部測量登記完畢。現通知您于19日3時前配合開發區的測量工作，如果逾期不到，自行承擔一切法律後果。

    據查，石洪甫村大概有1500多人，被徵地1000多畝，每畝補償2．0440萬元（含土地補償費、勞力安置費和青苗費）。

    個體矛盾雖深，但正面衝突卻發生在遷太公墳時。去年3月，開發區規劃修築的公路恰好穿過石洪甫村擁有800多年的太公墳。村民們感情上過不去，不允。24日，開發區組織多部門力量，包括全副武裝的人員，實施強行遷墳。村民們情緒激動，男女老幼紛紛聚攏過來。言語不和，雙方發生肢體衝突。結果是100多名村民被打傷，1名婦女腿被打斷，至今鋼管未拆。1名青壯年被打至昏迷，10多人被抓進看守所，3人被判刑。最終，墳被平掉。

    石遵和説，太公墳是全村人的精神寄託，每到特定日子都會去祭拜。“祖祖輩輩祭了800多年，為什麼説遷就遷了？”

    面對村民們的指斥，在場的開發區工作人員和大冶市政府工作人員一聲不吭。待出村後，開發區工作人員説，這撥村民是有預謀組織的，都是村裏和村委會對著幹的一派。“如果你想聽説我們好的，我也可以組織幾十個人來跟你説”，停頓了一下，“那樣也沒啥意思”。

    “他們説的是假話嗎？”中國青年報記者問。“當然了，沒有那些事兒。”“既然是假話，為什麼你不站起來反駁？”中國青年報記者問。“那種情況，那麼多人，不好站出來。”

    繼而，他否認強徵農民的土地。“我們都是在他們同意的情況下，有他們的簽字。”他還講了一些如何讓村民就範的“妙招”：碰到“刺兒頭”的農民，我們就在他家磨，白天不行，晚上去，説到沒話就坐等，有的還幫助做飯、收拾房子，總之，不同意就不走。

    對於太公墳事件，殷永鴻説，出動警察是為了維持秩序，村民們不同意遷墳也不是為別的，實際上是為了多要錢。“説是800多年，誰知道呢？墳起了，裏面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公路不能繞一下？”中國青年報記者問。“規劃好了，怎麼能繞呢？開發區裏墳很多，這個繞，那個繞，這路還能修嗎？”殷永鴻説，不能慣村民這種毛病，“我們寧願提高行政成本，也不能向他們妥協”。後來，開發區補了若干修墳的費用。

　　“我們絕對是按照國家要求來的”

    開發區和村民的矛盾不止于石洪甫村。在舉報過程中，石遵和發現，經湖北省政府批准、國土資源部審核的大冶經濟開發區和實際用地規模嚴重不符。據查，在國土資源部公告的四至範圍中，大冶市經濟開發區：東至港湖村、葉家壩村尹家湖西岸，南至葉家壩村、下馮村，西至觀山村、七里界村、大唐洲村、十里鋪村，北至馮家塘村，規劃面積765公頃（合7．65平方公里）。

    然而，中國青年報記者在開發區現場看到一塊名為《大冶市經濟開發區城西北工業園》的廣告牌，該廣告牌顯示：大冶經濟開發區城西北工業園位於大冶市城區西北部，東起武九鐵路、西臨大廣高速、南接大冶城區、北連黃石下陸，園區總規劃面積19.51平方公里。起步區9．1平方公里建設框架已全面拉開，形成四橫四縱路網格局，供排水管道、弱電公共走廊、變電站、污水處理廠配套設施已基本完善。

    對於如此大的面積差別，大冶市國土資源局副局長劉官松的解釋是：“‘城西北工業園’只是這樣稱呼，其實不是經濟開發區，是城西北新區。叫法上不規範，主要是為了招商引資方便，總體規劃已經得到省政府的批復。”

    在中國青年報記者得到的一份大冶市國土資源局2008年5月29日回復給大林山村民的答覆意見書中，大冶市國土資源局稱：“市城西北工業項目規劃建設區，自2006年至今，已依照規定程序，分15批次上報省人民政府批准徵用羅家橋街辦大林山、石洪甫等村組土地2550余畝，屬合法用地”。但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的幾天裏，並沒有看到其“合法用地”的任何批文。

    早在2005年，湖北省就下發《省人民政府關於進一步加強徵地管理切實保護被徵地農民合法權益的通知》（鄂政發〔2005〕11號），要求在徵地工作中嚴格依法行政，對引發嚴重社會穩定問題的，暫停該地區農用地轉用的土地徵收審批，並追究當地政府主要負責人以及直接負責人的責任。

    中國青年報記者在城西北工業園走訪時看到，“大冶市經濟開發區城西北工業園”仍在大肆填埋農田，一望無際的園區中，許多地塊處於閒置狀態，已被企業使用的並不很多。有些被企業圈住的地方，除了巨大的廣告牌外，就是雜草，沒有真正生産的跡象。

    劉官松説，大冶是資源轉型城市，國家給予的政策較寬。“我們絕對是按照國家要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