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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訪打工者城中村:有無戶口買罐煤氣相差100元

發佈時間:2010年06月16日 04:48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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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角借書卡

幼兒園

劉娘府

  每天,馬小朵都要“從一個"北京",趕到另一個"北京"”。

  起點是萬壽路甲15號院,緊靠著一家五星級酒店和一個高級超市,周邊的房子每平方米賣到3萬多元。

  目的地叫劉娘府,一個聚攏了上萬名打工者的城中村,房租最貴時也不過每月300元。院裏也有一家超市,招牌上印著“興隆連鎖鎖超市”,“鎖”字多印了一個,怕花錢,老闆便一直沒把它換掉。

  “你不能指望北京的所有地方都建設得一樣好。”馬小朵站在由養豬場改造而成的民房邊上説,“就像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成為北京人一樣。”

  在這片被官方文件稱為“社區”的聚集地,流動人口數量是常住人口的10倍。“他們在這裡生活了10多年,他們的孩子就在這裡出生和長大,這裡算不算他們的家?”

  從4年前來到這個社區開始,馬小朵和她創辦的民間組織“同心希望家園”,努力幫漂泊的外鄉人找到家的感覺。她見證了這個農民工社區的成長,也見證了它的死亡。

  這個社區有溫度,但不屬於打工者

  馬小朵很早就發現,在劉娘府,到處都可以找到“公共”的影子。

  3個廁所是社區裏最“豪華”的公共建築,它們和城裏的公廁一模一樣。但是,由於公廁數量是按照常住人口數量規劃設計的,所以每天清晨,廁所門口都要排起長隊,有些大人憋得急了就會隨地解決,更莫提小孩兒。

  社區裏最大的公共住宅,是在過去豬圈的基礎上砌上墻,再搭上一個大頂建成的,人們至今還以“豬場”來稱呼這個上千人居住的地方。類似的住處還有“雞場”,前年著過一次大火,但因為每月租金不到100元,今年又人滿為患了。

  此外,因為多數人家都沒有淋浴設施,社區裏還開設了一個公共浴池。但是,一次7元的價格讓很多打工者望而卻步,在“可以接盆水衝涼”的夏天,這裡多數時間沒有生意。

  這一切讓馬小朵覺得,這種“公共”顯得冰冷而物化。

  在社區居委會的大院裏,流動人口、出租房屋服務站的辦公室是面積最大的。在許多打工者印象裏,“流管站”辦公室總是人最多,有些人磕著瓜子看報,有些人對著一大缸的金魚喂食。而他們的主要工作“好像就是辦暫住證”。

  馬小朵不由感慨:在這裡,打工者的處境就像這個打工者社區所處的位置一樣,“很尷尬。”

  比如,她發現,在這個社區裏,有北京戶口的人可以去居民液化氣服務站換氣,40元一罐;而沒有北京戶口的人,則必須花上140元一罐的價格向私人開辦的服務站購買,買來的氣罐大多是早已淘汰的舊貨,經常有人因為罐口著火而被嚇到,或者被飛濺的火星燒掉劉海兒。

  “這個社區有溫度,”馬小朵説,“但不屬於打工者。他們在這裡生活了很多年,還是被稱為"老外地"。”

  她甚至認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説,這裡更像是一個鬆散的民工聚居地,而算不上一個“社區”。它缺少社區所應有的群體間的有機聯絡,也缺少一個社區應該有的文化、精神紐帶。更要命的是,住在這裡的打工者缺少歸屬感。

  為了改變這種現象,她一頭撲在這裡,並整整堅持了4年。

  城市永遠都不是我的家

  沒有人比馬小朵更在乎歸屬感,因為這個44歲的女人曾被這3個字“折磨了整整28年”。

  翻開這個女人的奮鬥史,城鄉糾葛如影子一般,對她緊追不捨。

  這種糾葛早在20多年前就開始了。1982年,16歲的馬小朵從江蘇溧陽老家來到北京做保姆。從那一刻起,“外地人”的身份就一直困擾著她。她的第一次戀愛,因為男方的北京人身份而阻力重重。恰好聽説深圳的戶籍制度有所鬆動,馬小朵帶著600元去了深圳。當時,她告訴自己,“有戶口,才有愛”。

  後來,她擁有了深圳戶口,並嫁給了她的初戀。然而,當她想把孩子的戶口隨丈夫遷到北京時,派出所的警察大聲告訴她:“那還了得,這北京的窗戶一開,什麼蒼蠅,蚊子,不是都飛進來了?”

  她説,城鄉之間,總有些問題是她永遠也想不清楚的。

  她特別愛笑,但是右眼的眉毛卻總是皺著,那是打工的時候,被勒貨用的彈簧繩打到了眼睛,落下的毛病。

  走起路來,她總是低著頭,步子又小又快,並被丈夫取笑為“日本女人”。但馬小朵自己知道,“那種謹小慎微,是常在屋檐下的證明”。

  馬小朵15歲入團,16歲進城,所以只交過一次團費,她説她做夢都想有人能來收她的團費,但一進城,“就再沒人管我了”。

  如今,身份已經變成了城裏人,但馬小朵仍然覺得“ 城市永遠都不是我的家”。因此,她尤其能體會在北京的農民工。這也成了她創辦同心希望家園的直接原因,“我希望能真正回到這個群體裏,去服務他們”。

  不過,這個想法實踐起來並不容易。因為沒有挂靠單位,在選定劉娘府作為自己的落腳點之前,她吃了很多閉門羹。

  4年來,她每天有10個小時在社區裏,丈夫一邊抱怨“家被你當成了旅館”,一邊被迫幹起了家務;而讀初中的女兒為了幫社區裏的孩子募集舊書,“已經打入了校學生會”。

  超市裏的家

  馬小朵在劉娘府創造歸屬感的嘗試,是從一家超市開始的。

  説是超市,其實只是一間出售舊衣服的路邊小店。店裏唯一的“試衣間”是一個布簾子,沒有鏡子,但多數打工者並不介意,他們只希望試試“是否合身”。

  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整齊、乾淨,樣式也多,只是有些衣服的袖口已經磨損,一些黑色T恤也褪了色。這些衣服都是從各個大學募集而來,再分類、整理,低價賣給社區的打工者。

  一張詳實的價格參考表就貼在墻上:一般的衣服絕不會超過5塊錢,碰到冬天的羽絨服,如果有6成新,又是“最大的品牌”,“比如李寧牌”,負責整理衣服的蔡琴才會咬咬牙,標上“13元的超高價”。

  在這個名為“愛心超市”的地方出現前,離劉娘府最近的服裝市場步行要40分鐘才能到,衣服最便宜也要20元一件。

  有人計算過,自從2006年開業以來,這裡每年能賣出上萬件的衣服,大概可以為社區裏的打工者節省30萬元。超市每天的流水賬都會貼在門外,截至去年年底,這家超市連續3年盈利上千元。

  這些錢,捐助過一個社區裏患白血病的孩子,孩子的父母都以賣煤為生;一個社區婦女患了子宮癌,死後卻沒錢火化,愛心超市替她出了這筆錢。

  這個超市在打工者裏口口相傳,最遠甚至傳到了山西。據説,一個建築工人為了送禮,專程坐火車趕到超市,買了一大包的衣服,又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

  不過,這些值得稱道的“業績”,並不是馬小朵開辦愛心超市的主要目的。她的打算是,通過這個超市“創造家的感覺,讓農民工擁有主人的心態”。

  出於這個考慮,超市很多管理都是集體決議。超市開業時,為了確定衣服價格,馬小朵特地和六七個社區婦女一起進行了一場民主討論。

  店長宋朝蓮是河南人,在這個社區生活了10多年。在超市開業前,她的大部分時間用來看電視。如今,她每天都坐在縫紉機旁,把賣不出去的衣服做成鞋墊,送給工地幹活的小夥子,有時還會給他們縫縫衣服。3年來,她在這裡結識了20多個同鄉的姐妹,有的還是遠親。

  顯然,聚集在超市裏的打工者,不只是為了購物而來。

  超市裏擺放著十幾把塑料板凳,用來給打工者們聊天,但卻遠不夠用,一到晚上,很多人都只能站著。

  一些人從工地下班後,會相約在超市“扯淡”。每當這時候,他們會特意換上從超市買來的大學文化衫,有的印著中國人民大學,也有的印著中央民族大學,在超市裏肆意地互相取笑:“你是大學生啊,冒牌的吧。”

  一個在國外做研究的華人學者來過愛心超市以後覺得:“在這間屋子裏找不到歧視,只有打工者才會來,大家就會覺得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只屬於我們的地方。”

  在這裡,一個叫李金華的女孩覺得很放鬆。她來北京7年,從來不愛去城裏的商場,因為售貨員看她的眼神,總讓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小偷”。

  來自秦皇島的張國最為放肆,他總是一進超市,就將手機裏的歌曲聲音調到最大,靠在墻上,等待接踵而至的工友們。張國喜歡買彩票。這一次,他買的彩票又沒中,一邊向宋朝蓮大聲抱怨,一邊在衣架旁挑挑揀揀。最終,他選中了一件佳能相機的文化衫,背面印著“EOS3000萬”的字樣:“6個500萬,這個好!”

  交了兩塊錢,張國心滿意足地出門了。

  他們長大後,就是這個家的建設者

  女兒很小的時候,馬小朵經常把她帶到社區裏,讓她和社區裏孩子一塊玩。她常提醒女兒:“長大後要記住,你的媽媽和他們的媽媽是一樣的,如果不是因為爸爸,你和他們也是一樣的。”

  她的女兒在市區一所重點中學讀書。住在劉娘府的孩子則大多沒那麼幸運,因戶籍限制,他們很難進入北京市的任何一所公立學校。

  4年前,馬小朵就發現,在這裡,教育通常是從小就缺失的。許多家庭沒有錢送孩子上幼兒園,“就關在家裏,關到上小學”。

  很多孩子從小就出生在這裡,甚至從來沒回過老家。但如何讓他們在北京獲得家的感覺?

  馬小朵覺得,“最需要幫助的就是這些孩子, 他們長大後,就是這個家的建設者”。為此,她把租來的房子變成了“兒童中心”,並鼓勵孩子們用自己的創意把這裡填滿。

  如今,兒童中心兩扇寫滿歪歪扭扭粉筆字的磚紅色鐵門裏,是這些打工者孩子們專屬的樂園。墻上貼滿他們拿油畫棒塗抹的“風景畫”:有胡蘿蔔、大白菜,還有挂著蘋果的大樹。這些孩子幾乎從來不去公園,他們的創意都是從附近的菜市場得來的。

  每週六的下午是很多孩子最期待的,因為下午一點半是圖書角開放的時間。4年來,借書證已經辦了300多張。屋裏的圖書連同書櫃都是捐贈來的,有些書已經陳舊得不像樣子,但對一些“只看過語文書”的孩子們來説,這裡非常美好,因為他們可以看到“很多很美好的童話故事”。

  剛進這所免費幼兒園時,許多孩子不習慣拍照,甚至連話都不愛説,碰見生人“就把頭扭到一邊去”。

  現在,他們已經習慣在課間的時候,伴著那首《紅絲帶》的歌聲結伴玩耍:“我們也有一雙聰慧的眼睛,我們長大也能把世界推轉……”

  現在,這些小販、建築工人或者拾荒人的孩子,有了拼圖、積木,中午的時候還有一張舒服的小床可以睡覺。儘管通常要兩個人擠一張床,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酣然入睡。

  他們的床頭,都印著一些英文名字, Hans、Wilson、Maggie......這些名字來自金蘋果幼兒園,這裡的很多東西都是那所幼兒園捐贈的,它離這個城中村很近,卻屬於城市。

  馬小朵竭力縮短這種距離。聖誕節的時候,她教孩子們排演話劇,去參加城裏幼兒園的聯歡會。孩子們的表演很精彩,但她總是不敢招呼家長一同前往:“我們的孩子比他們的孩子瘦小很多,怕媽媽們看了難受。”

  她還常常去北海公園內的一所貴族幼兒園“化緣”,因為那裏裝廢舊玩具的倉庫比整個同心希望家園還要大上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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