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一個朋友快30歲了，仍然孑然一身。她的觀點是，婚姻大事非兒戲，寧缺毋濫。可是一次同學聚會上，她忽然喜歡上了一個多年未見的同學。那同學當年就很優秀，如今已是“海歸”醫學博士，更重要的是──他依然單身。

　　她千方百計找藉口，説自己加薪了，請那個同學吃飯。沒有想到，餐桌上，他的吃相簡直令人不敢恭維。喝湯喝出很大的聲音，令人聯想起某種動物。排骨用手拿著啃，啃得滿嘴都是油。吃魚的時候，竟然被刺扎著了喉嚨，大咳不止，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心中狐疑。就算時光會改變一個人，也不可能把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又喝過洋墨水的人，改造得如此卑俗。

　　他過生日的時候，她問他歡迎不歡迎自己去為他慶祝生日。他當然是答應的。為此，她特地買了高檔時裝，化了精緻的粧容。

　　去了才知道，他的客人只有她一個。盛裝而至的她，被他那狗窩一樣的家弄得不知所措。房間裏亂得簡直無處下腳，臭襪子東一隻西一隻，廢報紙丟得茶几上地板上到處都是，洗手間裏居然有女人用的香水和擦臉油。

　　她傻了，思維短路，飯沒有吃完就落荒而逃。

　　她心裏打了無數個結，但還掙扎著想再看看。櫻花開了，兩個人去公園裏賞櫻。一隻白色小狗，繞著醫學博士的褲腳轉來轉去撒著歡兒。他呵斥了幾聲，小狗沒有在意，依舊和他瘋鬧玩耍。他居然抬起腳，虛晃了一下，嚇得小狗慘叫一聲，跑了。

　　她遠遠地看著，心中忽然生出恐懼。一個人再優秀，也不可以這樣肆意妄為，生活不檢點，又沒有愛心；就算他有再大成就，就算他再玉樹臨風，也不值得。

　　她絕望了，一年後和一個追她多年的男人結了婚。有一次，夫妻倆慕名去一家酒店吃西餐，坐在酒店的大堂裏，透過落地玻璃窗，她忽然看到那個醫學博士。

　　他的臂彎裏挽著一個女子，往酒店的方向走來。路邊一個小女孩眼巴巴地盯著卡在樹上的氣球。他蹲下身和女孩説了幾句話，然後脫掉外套開始爬樹。他笨拙的動作很滑稽，但她卻笑不出來。

　　她心裏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看著他和臂彎裏的女子一起進了酒店，在大堂的另外一角坐定。她遠遠地注視著，只見他右手持刀，左手持叉，先用叉子把牛排按住，然後用刀切成小塊，用叉子慢慢送入嘴內，動作嫻熟優雅。喝湯的時候，用左手扶著盤沿，右手拿著匙舀，一勺一勺舀著喝，姿勢標準，溫文爾雅。

　　她─下子明白了他當初的惡劣形象從何而來──他不愛她，又不忍心生硬地拒絕她，所以千方百計砌出一個個臺階，好讓她安安穩穩踩著落地。

　　她回想當初他各種自毀形象的做派，心想，就算不愛，肯為你的自尊砌出幾級臺階也是好的。

　　時光裏，我們都是生活的主角。你有沒有過為不喜歡的人和事而生硬地拒絕，而不給對方砌出幾級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