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查皮爾洛的族譜，看他的祖上是不是西班牙人。”西班牙對意大利的比賽結束後，我對自己下了一道命令。

　　但是這很難，我發現西班牙的歷史比咱們慘，希臘人、羅馬人、迦太基人、居爾特人、摩爾人甚至猶太人，都當過那塊土地的主人，皮爾洛的祖上一定和西班牙人有著草灰蛇線的關聯，否則你就無法理解他比哈維踢得還要西班牙。

　　西班牙人鬥牛的時候，鬥牛士比的不是誰先把牛捅死，而是看誰能更優雅地捅死，為了一個漂亮的側身，甚至不懼被憤怒的公牛穿襠而過。西班牙人是眼高於頂的，他們對勝利的追求，遠遠比不上對審美的迷戀。

　　已經去世的尤文圖斯的老闆阿涅利説：“齊達內精彩勝於實用”，所以意大利人把齊達內賣到了皇馬，而在西班牙人眼中，齊達內才是足球領域最值得他們揮出白手帕的鬥牛士。齊達內也感慨：“到了西班牙，我才重新感到足球是那麼美好。”羅納爾多幫腔：“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都不會返回意大利。”這麼多年，到過西班牙的意大利人，也就讚布羅塔和卡薩諾，讚布羅塔還被斥為技術太糙，卡薩諾是走卡佩羅的後門。去意大利的西班牙球員，我聽説也只有瓜迪奧拉，還是為會朋友才去的，他回到西班牙後逢人便説：“不要去意大利，精彩在那裏沒有市場。”

　　上周哈維説了一句話：“穆裏尼奧永遠無法被載入足球史冊。”魔力鳥報之以謙卑：“我有點傷自尊。”哈維可以藐視皇馬，但他不敢這麼埋汰皮爾洛。在歐足聯評選出的改變足球歷史的19個人裏，沒有貝利，最年輕的可是皮爾洛，足球史冊上這樣寫道：“將後腰位置重新定義的球員，極具創造力的球隊組織者。”那年他才26歲。瓜迪奧拉會入選史冊，但哈維還不行。

　　此次與西班牙對陣的意大利，由巴洛特利注入了娛樂，而由皮爾洛注入了風格。他助攻迪納塔萊的那個球，起步擺脫是哈維式，帶球過人是伊涅斯塔式，而最後一塞是梅西式，他的價值，相當於一個大鋼筋混凝土上停著一隻蝴蝶。

　　伊涅斯塔説：“風格比勝利更重要。”

　　美國人斯特倫克寫過一本書《風格的要素》，被稱為英文寫作者的聖經，裏面講了一些英文寫作的規則，諸如“簡潔是永遠的”、“使用主動語態”、“一個段落只表達一個主題”、 “刪除不必要的詞”、“避免連續使用鬆散的句子”等等。

　　如果我來總結，西班牙踢球的規則是：“禁區外進球是可恥的”、“門將不許開大腳”、“所有人都不許開大腳，阿隆索也不例外”、“防守反擊是敏感詞”、“4號永遠比9號更重要”、“能插上幾支彩箭，就絕不一刀捅死”、“傳球，傳球，直到讓他們都睡著。”

　　在那場1:1之後，也許還要加上一條：“一定要尊重皮爾洛。”

　　(作者為著名旅歐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