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爺爺,回到上海已是晚上。十多小時的火車，一路上望著車窗外劃過的一切，好像濃縮了自己30年成長的分分秒秒，閃過了那些難忘的回憶。

　　送走了爺爺，見到了12年未見的親戚，既陌生又熟悉。沒有改變的是村口的老樹，冬雪留下的痕跡，和留在童年記憶裏而又裝點了整個村子的“總把新桃換舊符”的濃濃氣息。這一切，在北京上海、在國外是看不到體會不到的。最讓我吃驚的還是那無情歲月刻在親人身上臉上的痕跡。奶奶滿頭的白髮和流淚的雙眼，以及外甥和外甥女在我懷中的羞怯。

　　奶奶很想我，希望我留在身邊多住些時日，但她卻説，“回去吧，好好工作。”她的手是冰冷的，我卻感到很溫暖，一種説不出溫暖。我一邊幫她揉搓著，一邊順手把前女友送給我的暖手套給她戴上，她沒有拒絕，眼中挂著淚花，不知是因為傷痛，還是因為高興。那一刻，我感到最大的滿足。

　　記得有一次爸媽帶著哥哥和我一起回家。爺爺迎在門口，伸開雙手，微笑著，喊著我們的乳名説“國生、昌生，想爺爺奶奶了沒有”？我小跑幾步，搶答到，“想了，想了，想死我了”。爺爺一下子把我抱了起來，摟著我使勁地親。我卻不停地左躲右閃，因為他的鬍子扎得我好痛。恍若昨日的情景仍在，爺爺的音容笑貌依然，卻已成隔世。

　　之後爸媽長期駐外，我和哥哥也都到了國外讀書，回家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只是過年過節時跟爺爺奶奶通個電話。沒想到千禧年的那次道別，跟爺爺成了永訣。

　　在爺爺的葬禮上，我一共磕了20個響頭。跟著叔叔，走在送爺爺的隊伍中，我沒怎麼哭，也沒有淚水，直到爺爺下葬的時刻，我怎麼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傷感，放聲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喊著，“爺爺，孫子回來看您了，代我爸爸回來為您送行了”。那時，仿佛老爸的感應傳給了我，讓我放出聲來哭的，身邊都是自己的親人，不用忍著，不用包著，把所有的思念都釋放出來。

　　從小跟著爸媽從家鄉到濟南，再到北京，後到國外，走過許多的路，唯有回家的路不同，永遠走不完，永遠走不出，延伸得越遠似乎離家鄉越近。

　　不知道怎麼的，最近發生的很多事情讓我重新思考著自己的人生和選擇的路。晚上回到小舅家裏，拿出來一些老相片，其中有2張是老爸在30多年前英國留學時的照片。30年前老爸和自己一樣，瀟灑地站在異國的土地上，望著故土的方向。

　　我似乎在老爸的身上找到了答案：故鄉的親人總是希望看到一個從這裡走出，帶著家鄉的名字，家鄉的期盼，學成而歸，惠澤鄉民的老爸和我。（魏昌生 作者為從美國學成回國的留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