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感

　　朱一卉

　　死亡的感覺。很可怕的標題。其實是職業習慣,記者編輯當慣了,就成了“標題黨。”但我認定,這應該是死亡的感覺。

　　背上皮膚囊腫,動了個小手術,便有月余未能游泳。重新躍入泳池的時候,天已冷。在碧波中游了10多個來回,心跳加快,氣喘吁吁,在盥洗室衝著熱水的時候,突然就兩眼發黑,渾身冒汗。

　　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

　　以前我有過三次。

　　第一次還是近20年前,我還是20啷當的小夥子,在一個小鎮的公共浴室裏泡澡,人多,悶熱,泡了會,就感覺不對勁,連忙從池中出來,還沒跑到換衣服的地方,就倒在了冷冰冰的水泥地上。

　　記得當時有學校的同事,扶著我躺在了木頭長椅上。很快,出了一身虛汗,人就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事後的結論是:沒有適應小浴室的惡劣環境。

　　可後來,在桑拿室蒸個半小時,也沒事。

　　第二次是在醫院,世紀末了,單位組織體檢,抽了一管血化驗。抽的時候,我還談笑風生,抽完了,按著藥棉,正和同事開著玩笑,渾身的虛汗突然涌出來,臉色應該發白,兩眼一片漆黑。我只好乖乖地躺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不一會兒,就雲散霧開,陽光明媚。

　　結論是:暈血。

　　可後來,一大管一大管地抽血,200毫升300毫升400毫升地獻血,我再也沒暈過。

　　第三次還是在醫院。上高二的兒子跑完1000米,腹痛難忍,我背著他在中醫院樓前樓後、樓上樓下檢查。我到大廳交費的時候,突然汗如雨下。趕緊在走廊裏找椅子坐下,兩眼已經失明。過了幾分鐘,感覺好些了,掙扎著慢慢到繳費窗口,掏錢包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錢在哪。憑著感覺捏了錢遞過去。然後,再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兩眼清亮起來。晃悠到後樓,帶兒子做青黴素皮試,在等待皮試結果的20分鐘裏,我坐在椅子上,慢慢緩過勁來。

　　有人説:你這是急的,氣血攻心。

　　我的結論是:老了。

　　這一次,相當於回到了浴室。熱水衝擊著頭顱,汗水熱水一樣流出來,眼前越來越模糊。在發上塗抹洗髮水的時候,想,趕緊衝一下,出去。然而,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人就沉浸在了夢裏,很多現在無法記起的人和場面淹沒了我……還聽見人們救助的嘈雜聲……

　　清醒的時候,眼前還是黑的,但已經知道自己躺在了換衣服地方的長椅上。掙扎著坐起,有人拿來我的毛巾,有個老人遞來蛋糕讓我吃,説恐怕是低血糖,又遞來他帶的保溫杯,又有人從前臺拿來兩塊糖……

　　吃糖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清醒了。

　　人們的結論是:低血糖。

　　其實,我知道自己不會是低血糖。我想,這是上天在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體會死亡的感覺。

　　那是突然淹沒在黑暗的感覺,整個人進入一個漆黑的深淵,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紛至沓來,自己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酣睡的幸福。

　　幾年前,父親突然被腦溢血奪走生命的瞬間,興許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這樣的感覺,我們總有一天會真真切切地體會到。

　　現在,不過是預演。

　　不要恐懼,不要悲傷。

　　因為,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沒有痛苦。

　　因為,我們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