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以靜制動

　　既然來到海濱，按慣例總要洗一洗海水澡，這對於許多土生土長沒到過海邊的演員來説是件新鮮事，所以從出發就成為大家的熱門話題。馬三立是見過海的，當年曾和劉寶瑞坐火輪船去過煙臺，還在秦皇島撂過地、串過巷子，便有人向他討教大海的有關常識，他也以當然權威的口氣描述大海如何波濤洶湧，偌大的輪船飄蕩如一片小小的樹葉，暈起船來可不得了，能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而他從來是不暈的，還在甲板上手扶欄杆觀賞海上落日……至於洗海澡，應屬天下第一快事，下水以後根本不用費力遊，因為潮水浮力大，你只要別緊張──鬆弛，最重要的是鬆弛，記住了嗎？胳膊、腿一伸自己就漂起來了，那滋味兒，嘖嘖……同行者都聽入神了。

　　現在，人們終於來到了海邊。性急者早已七手八腳脫下了衣服，有的還喊叫著撲向在淺灘上嬉戲的人群裏去。唯獨馬三立衣冠齊整神色漠然目不斜視，好似又在等待觀賞落日余霞。一些躍躍欲試卻又膽小的演員很希望馬三立擔負起教練的責任，紛紛催促他脫衣下水，海灘上還有不少住療養院的勞動模範、知名人士，通過慰問演出認識了馬三立，也親熱地招呼他下來“閒庭信步”。馬三立不為所動，不肯“信步”。後來説感冒了，過兩天會和大家暢遊的，還有機會。

　　正説著，忽見海面撲拉拉一道雪白的浪花濺起，有位女同志用自由泳快速遊到岸邊，立起身子，一件大紅游泳衣襯得體態越發苗條健美肌膚白皙，她用手掌抹一把臉上的海水，脆生生地喊道：“三立同志，下來吧……”

　　轉眼間聲到人到，一雙濕淋淋的手已經在拖他。

　　他極力退縮、推讓，卻不如對方力大，眼看堅持不住一步步往下溜，情急生智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曬得滾燙的沙灘上。

　　“唉，你這個同志怎麼回事？”女同志無奈，也在旁邊坐下來，“不是説好一起游泳嗎？”

　　“啊……”馬三立只應了一聲。

　　接著女同志朗聲説起游泳的好處，全身運動。過去習武的人説的“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被它佔全了，促進血液流通新陳代謝，既衛生又健身。

　　馬三立默默聽著，不吭聲。這女同志姓吳，乃天津一位名醫的夫人，本身也是知識分子。馬三立過去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博學多識開朗豁達舉止大方待人熱情爽快的知識型開放女性，和他走南闖北見識過的女藝人、女攤販、家庭婦女及大宅院的太太、小姐都截然不一樣，所以不知道怎樣對付，只好沉默，以靜制動。

　　“你要是不會，以後我教你，好學，我當你師傅！”女同志又爽朗地説。

　　面對不請自來咄咄逼人的師傅，馬三立唯有點頭認可。

　　遊過泳，女同志邀馬三立他們去自己住的療養院玩，滿院種著果樹、花草，還有假山、噴泉，景色幽美。女同志和他們約定，明天一起去逛秦皇島，中午１１點半在海邊燈塔下面碰頭，她找出一身衣裳煩他們帶上，自己單獨出發。

　　第二天，馬三立他們一早就動身了。來到秦皇島市裏，女演員們忙於買東西，馬三立則拉著慶森逛西前街、西後街和朝陽街，故地重遊，好多地方都變樣了。馬路寬了，兩邊蓋起不少新房子。走到慶豐戲院門口的廣場，馬三立還把自己撂地賣藝的方位指給慶森看。往事不堪回首，兩個人都滿腹感慨，當初何曾想過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