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盆子

　　單位老幹辦有群老人，一輩子攢出一本自選集，舉凡家庭瑣事、會議報告、酬唱詩作都收錄其中。費錢一兩萬，印了上千本，賣不動，就開始送書大行動。先是老領導，接著好朋友，最後還剩幾百本，堆在書房一角落。一有文人墨客來拜訪，趕緊大筆簽名，送書一本。

　　古人云，秀才人情紙半張。送書可謂文化人交往的一大“潛規則”。我在岳麓山讀書時，常于漁灣市一帶廢舊書店，發現大堆簽名本廢舊書籍，書店老闆常勸我買，説那可是簽名本啊，不超過10塊錢一本呢。我一看那堆書，大都有磚頭厚，可惜不是自選集就是講話稿，偶爾幾本散文集，也是“楊朔體”。讀之無味，買之當然也可惜了。其中大半，也許就是單位老人所出。他們殷勤送人，別人受書之後，立馬束之高閣，一旦清理書架或搬家，這書就到了舊書店老闆手裏了。那老闆見我不買，再加一句，“買一送一。”這麼大方的事情，河東定王臺述古人文書店的老闆黎錕，是決計不會做的。我還是決定不買。

　　《史記》雲，“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發憤寫書的司馬遷大概想不到，兩千年後有人發憤送書。

　　從小到大，我所學教材共計約200本，幾乎全部送人，弟弟妹妹們還嫌臟嫌舊。要是“四書五經”，也許就不會那麼不受待見了吧。前幾天，作家王躍文在微博上説，他1999年版的自存樣書《國畫》，網上售價已經400元了。這些都是他不送人的私人檔案書，不知道哪位“好友”借後泥牛入海，竟然到了網上。可見，有意思的書是不用大費周章送人不迭的。

　　袁枚在《黃生借書説》中雲，書非借不能讀也。倘若一個人淪落到“書非送不能賣也”，我勸他還是不要出書為好。積點功德，既給朋友減負，也莫給書店老闆添難，再不濟，也能給國家節約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