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瑪亞

　　一頁又一頁，被我翻過的最新雜誌，像穿了一件皮草，長出許多五顏六色的毛邊來，是我貼在裏面的便簽紙，讓設計師們去琢磨的重點。過了幾天，兩個設計師捧著雜誌來問我：“……這一頁，我們都不知道是要我們看什麼？”“這還用問嗎？保存起來，做反面教材呀，完全失敗的造型，把女強人設計得像個打手，連拍攝角度都是錯的，充分暴露她的缺陷……”全部人都笑了：“瑪亞老師！”她們無奈地提醒：“這是芙蓉姐姐啊，當然了！”“什麼芙蓉姐姐……”這才發現旁邊的標題，我根本沒看文字，也根本沒有想到一線的時尚雜誌會上這樣的案例，彼時彼刻，我真是知道何為無語了。

　　醜小鴨終於變成了白天鵝，一個動人的理由。

　　也許我們需要明白一點：醜小鴨並非鴨子，醜小鴨本來就是天鵝。鴨子就是鴨子，永遠不會變成天鵝。當我們以為小鴨子會變成天鵝時，我們看見的天鵝可能就是轉基因天鵝，但是它不是天鵝。我吃過台灣産的轉基因豆干，因為調味料和大量香料的摻入，是有入口誘惑力的，但是咀嚼之時，質地和口感都是虛妄的，像嚼很厚很硬的紙……轉基因豆干和轉基因天鵝最可怕的影響力是，會讓我們忘記豆干真正的美味，以及天鵝真正的動人，會讓我們忘記美的真義，並失卻世上存在的意義。

　　我不禁懷念香奈兒夫人在世的時候，她是每一期時尚雜誌的編外監察。雜誌常常因為思想性的偏差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但若出現了她的名言警句和服飾，那一期的雜誌便得平安，這也是她的名句被流傳至今至廣的原因吧。可愛的香奈兒，至少因為她，國家的時尚雜誌能夠保持天鵝的基因，這是時而尚之的雜誌本該堅守的。時尚缺乏權威、缺乏真理性的批判就跟人類缺乏信仰一樣可怕。香奈兒原本也是一介草根，典型的醜小鴨，但她是天鵝的基因。她勇敢，但是有策略；她敢為他人之不為，但不搔首弄姿，因為她了解美為何物。

　　不過，雜誌上那滅蚊藥似的標題，其實在表示時尚對物種的要求不是寬容到了轉基因，而來者不拒的只要你敢，只要你有名，他們把香奈兒似的自強不息轉基因為“我是打不死的小強”，簡直觸目驚心，想想有多少打不死的猥瑣物種，如果它們都出了名，我們訂的雜誌還能有什麼重點可琢磨？

　　開出布克文學獎的書單，我告訴設計師，想要做好時尚，就決不能指望時尚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