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二晚，弟弟打來電話，要我下樓走到西門等他，他送一片普洱生茶給我。我散步到了西門，他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我。見了我，他説，桂花又開了。我説，這個院子真的好，今年的桂花都開了三四回了。我們一同往母親家走去，小路兩邊樹影婆娑、草坪燈照耀著地面、抬頭看是桂花樹、棕櫚樹、楝樹和香樟構成的夜空剪影、秋蟲在樹叢下文弱地鳴叫。

　　弟弟指著池塘邊的五六個臺階，突然説：“這一切多像從前的南山乙樓啊，從這幾個臺階下去，就像那時候的晚上，從教工食堂下到600號的感覺！”我再一看身邊的幾棵樹，在夜色的映襯下真像是南山的密林了，小區裏住戶的燈光就恍惚間成了1973年物理樓自修教室的燈光……一瞬間，我們都想起了父親、想起了南山乙樓；我們想讓這夢一般的感覺多持續一會兒。

　　從教工食堂下到600號，是為了去提水。南山乙樓地勢高，雖然有水塔，還是常常停水。那時600號的南面，接出來一間敞亮的平房，有好幾個水龍頭，山上停水的夜晚，父親提著鐵皮水桶，帶著我們摸黑去提水。

　　近年來，在許多生活細節上，我都在不自覺地複製1973年的生活，重溫其中的枝枝末末，企圖還原曾經的感覺：我改喝衛崗牛奶（其中紙盒屋頂的“淳”奶，完全是1973年衛崗牛奶的口感），週末時濃油赤醬地燒紅燒肉，入冬後腌一塊鮮肉，用雪裏蕻和冬筍炒了吃，過年前買許多的白麵饅頭，上週四我還想在網上買伊拉克蜜棗。

　　就是在懷舊。

　　我也問過男家長，是否惦記兒時的食物或環境。想了想，他説：“扣肉。還惦記海蜇皮，小時候沒吃夠，一伸筷子我爹就説你怎麼像在吃馬料？”我説，扣肉可以實踐一下，海蜇皮暫緩。他的懷舊陳本，比我和弟弟的高。

　　其實，我的懷舊是能重返1973年的日子，哪怕我們衣食難周、三代五口人住一間房，只要在黃昏我們的父親能興致勃勃地下班，從中大樓穿過大操場，回到南山乙樓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