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大學裏是有名的才子，大四時因為突然患上肺結核病，只好辦理休學手續回到貧困的老家療養。養病期間，父親不但幫助我祖母在家前屋後種了許多白菜，而且繼續孜孜不倦讀書寫下了許多激情澎湃的詩歌，這些詩歌后來被我伯父帶到教書的學校廣為傳播，頓時傾倒了我的母親。

　　經我伯父牽線認識後，父親和母親確立了戀愛關係。因為擔心肺結核病會傳染，父親一直堅持兩人不見面，但他每個星期都會委託週日返校的伯父帶一疊詩卷和十八棵肥大鮮嫩的白菜給我母親。

　　多年以後的一個情人節，我曾經問過父親為什麼執意送十八棵白菜給母親？母親回答説，你父親的意思是，即使下了十八層地獄也要説“我愛你”。

　　這麼浪漫？我頓時驚呼，現在情人節流行送玫瑰，爸，你什麼時候買十八朵玫瑰送給媽媽作情人節禮物？父親一口拒絕：“不送玫瑰，我只送白菜，我最愛吃你媽包的白菜豬肉餡的餃子。我現在就上街買白菜，讓你媽包餃子。”父親一走，我立刻慫恿母親起義，誰知母親哈哈大笑泄密道：“你爸年輕時候很狡猾，欺負我只學過俄語，不懂英文，每次給我寫信，總在信裏叫我‘達令’，我不懂，見面後問他什麼意思，他回答説是‘我到達教書的學校了，命令你在家多吃飯的意思’……”

　　“那爸爸當面對你説過‘我愛你’嗎？”我繼續不依不饒地追問。母親搖頭，打開冰箱拿出豬肉化凍，接著剝蔥切蒜，最後開始和面揉面捍麵準備做餃子皮。等母親包餃子的準備工作一切就緒，父親興衝衝地從外面回來，手裏捧著一棵大白菜，見到母親，用很平常的語氣説了聲：“老虎油。”

　　“知道了。”母親點頭接過白菜，打算拿到廚房清洗。我詫異地攔住母親問道：“媽，你知道什麼？”母親一臉平靜地回答道：“你爸屬老虎，喜歡吃加很多油的白菜豬肉餡，他每次買白菜回來都這麼説啊。”

　　“媽，你上當了，爸嘴裏冒出的‘老虎油’其實是‘愛你’的英文讀音‘love you’，他欺負你不懂英文，故意説得不標準，讓你誤以為‘老虎喜歡吃油’……”當我揭開父親一直埋藏在心裏的秘密後，母親的臉頓時像個少女一樣蒙上了一層紅暈，眼眶裏水汪汪地泛著幸福的漣漪。而父親因為秘密被我揭穿，尷尬地眨了眨眼睛溜之大吉：“樓下老孫約我去下棋，我等會兒回來吃餡心油多的餃子……”

　　歲月如梭，父親和母親相濡以沫四十多年，親情早已濃于愛情。沒有玫瑰，家常的白菜，一句飽含濃濃愛意具有“欺騙”性質的“老虎油”，深深溫暖了他們彼此的心靈。

　　許王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