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村裏沒電視和收音機，也缺少故事書和連環畫。喜歡聽故事、愛看書的人都憋足了勁盼望著過年，想聽老人説書講經，好過把癮。

　　大年初一開始説書，每晚個把鐘頭，直到正月十五。吃完晚飯，王志明老先生就從他家照壁後面踱著方步出來了。王先生出身書香世家，是位私塾先生，個頭不高，比較清瘦，穿著大褂，留著長長的鬍鬚，後面的衣領上總是別著根長長的旱煙鍋。

　　説書場地在我們村丁字路口照壁前的空地上。先到的聽書人從王先生家搬來了太師椅，重重疊疊地圍著椅子站著聚攏成半圓，説著閒話。看到王先生來了，大家急忙恭敬地抱拳相握與他打招呼，也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把王先生請在人群中央。王先生緩緩地坐到太師椅上，跟大家寒暄著。説話間，王先生從衣領處取下旱煙鍋，從煙袋裏捏些旱煙絲放在煙斗裏，用大拇指壓實，裝好煙後把煙鍋拿在手裏。人來得差不多了，他就咳嗽幾聲，大家知道他是清嗓子，要開始説書了，全場就立刻靜了下來。隨著“話説”一開頭，他便抑揚頓挫地説起了《楊家將》。他沒有拿稿，憑記憶模倣著車馬聲、廝殺聲，他的口中似乎有千軍萬馬，他的臂膀之間似乎是無垠的山川大地，正常説書懸念迭起，繪聲繪色。在大家掌聲中，他喝口茶或抽口煙。

　　兒時，我們村講經書的只有兩位──我爺爺和我奶奶，那可是鄉里出了名的，逢農曆初一、十五都講，正月十五講大經。他們兩個誰也不肯認輸，各自為政，各有自己的聽眾和地盤。奶奶主要在我們村講，爺爺常在武功鎮講。奶奶講經總帶著我，我約略記得奶奶講過《三字經》、《弟子規》等，聽大人們説，奶奶講經很慢、很透徹，主要勸導人們尊老愛幼、親善和美，聽經的也都是些有知識的文化人。我沒見過爺爺講經，聽説他當年在武功鎮給別人舖子當掌櫃，童叟無欺，也常講經書。幾十年後，我與鄉里的老人攀談時，他們還在懷念和稱讚我爺爺奶奶，説他們沒少聽爺爺奶奶講經書，爺爺奶奶講經感化了十里八鄉許多人。

　　每逢過年，我就會想起這段説書講經的日子。

　　□王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