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

　　２０１２了，我們的船還沒來。我左等右等，等來了一箱主席故鄉的辣毛豆。老周興奮地邀我吃毛豆，又勒令我組織兄弟們聚一聚，一抒胸中塊壘。

　　老周第一次出現時，我正和朋友吃雞火鍋，一隻大包咣當地甩在我身旁，一雙筷子已經豪邁地奔著火鍋去了，一個女中音混不吝地喊著：餓死了餓死了！我扭頭一看身邊陌生的姑娘，倏然一驚，剛夾起來的雞肉就又掉回鍋裏去了。

　　那頓飯我沒吃好。我盯著老周愣了好久，心想，要是我有男朋友，一定要杜絕他們認識。一定！

　　從來沒有一個美女對我構成過巨大的威脅，這麼多年過去，再見老周，我還會死死盯著她，覺得那美麗少看一眼就是損失。

　　２０歲起，她就是電視臺的當家花旦，十年來從南到北，從北到南，輾轉大半個中國，身體力行了一句歌詞：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註定現在暫時漂泊。

　　剛認識時她很窮，和三個姑娘合租一套公寓。有一回去赴飯局，她拖著我轉了兩次公交車。六點鐘的公交電視裏，正轉播老周主持的新聞。我看了看老周，又看了看周圍擁擠的人群，低聲問她怕不怕被人認出來。老周不在乎地一甩頭：主持人不是老百姓啊，非得開寶馬啊！

　　就在萬眾期待美女老周嫁入豪門的時候，她卻成了一個平凡的警嫂。她知道她要什麼。再之前，作為文學青年，她義無反顧嫁給另一位一貧如洗的文學青年。他們在海南闖蕩，老周下了班就去大學門前擺攤賣衣裳。那些十五塊一件的Ｔ恤，她現在還穿著。

　　感情幻滅之後，老周來到杭州，一邊一本正經地做著新聞主播，一邊把攢下的錢用來聽演出，看話劇。

　　有一年我們被人群夾擊著，在深秋苦寒的西湖邊，跟著謝天笑唱：向陽花，如果你只生長在黑暗下……

　　我扭頭一看，看見了老周眼裏的星星。

　　九歲時，父親永遠離開了她，讀到中學，母親告訴她：家裏實在沒錢了，要麼你去打工吧。

　　老周憋著眼淚在外面跑了一圈又一圈。此後，一邊唱歌賺學費一邊讀書，直到大學畢業。

　　她買不起房子，只能寓居公婆家。湖南人吃不慣杭州菜。每天吃完飯，她都偷偷地打開玻璃罐，吃幾口湖南泡菜才心滿意足。

　　她常盤算一個月的收入能買幾罐奶粉，朋友們很吃驚，這不是男人的事麼？天經地義啊！老周不好意思地説：已經住了人家的房子……

　　一邊説著，一邊習慣性地埋單。眾人都説算了算了，你裝什麼裝，老周就很憤懣，説大家瞧不起她。

　　我説老周啊，你真堅強，哥幾個就沒看你掉過眼淚。

　　老周不屑：當過北漂的人誰還掉眼淚。

　　我的朋友邱老闆時常感慨萬分：像這樣的姑娘，本來要什麼沒有！她可真夠坎坷的。你説呢？

　　不如説這叫美麗。您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