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耿源

　　許多人在成家之前，都有過一段辛酸的泡麵史。我的泡麵史至少有5年，那時剛參加工作，單位食堂只負責中餐和晚餐，早餐便泡方便麵。方便麵是整箱整箱地買的，簡便、便宜。

　　沒過多久，我一聞到泡麵味就會翻胃。我甚至可以在十步以外、十分之一秒以內便能嗅出打開的方便麵是香辣牛肉麵還是紅燒排骨面。儘管後來做了補救措施，比如將泡麵放入電飯煲裏煮，下個雞蛋，或是丟兩片火腿腸，或是放兩片青菜，或是放半包榨菜等，但在記憶裏還是會將這一包包把我們最青春的食欲泡在棕櫚油味裏的麵條打上差評。

　　由此我得出這樣的結論──吃麵條就是因為沒錢，或者圖省事，與美食是挨不上邊的。

　　一家人團聚。傍晚時，母親對著冰箱裏滿滿的雞鴨魚肉竟嘆曰：“不知道要煮什麼？”是啊，雞鴨魚肉都吃膩了。

　　母親突然説做手捍麵吧，於是一呼百應齊動手。母親取麵粉和面。父親説下麵條得有山珍海味，趕快泡發香菇和海蠣幹。姐夫深曉手捍麵好吃的秘訣和最關鍵的工序是醒面和揉面，便捋起袖子，使出太極推手，把麵糰搓扁了再揉圓，揉圓了再搓扁，直揉到麵糰顏筋柳骨，綿裏抽絲。姐姐去切五花肉。而我只有打下手的份，去洗花瓶菜、蒜苗和芫荽。

　　下油鍋爆香“山珍海味”，加湯水，煮沸後下切好的麵條。面快熟時再下花瓶菜和撈過粉的五花肉，起鍋前撒上蒜苗和芫荽。這手搟的湯麵盛在碗裏，特有的面香撲鼻而來。吃一口，麵條筋道，柔糯芳鮮，味厚汁濃。

　　味蕾喚醒了失散的記憶。原來這久違的手捍麵，年少時在鄉下是吃過的。在雨天，被雨簾困在屋檐下的母親便會想著做點好吃的。鍋邊糊、磨豆腐、蒸饅頭、手捍麵，做起來都很耗時。晴天要忙田裏的活兒，母親哪有時間精力去搗騰這些？下雨了，母親閒下來，最常做的是手捍麵。那時，村裏有臺跟單人床般大小的專用捍麵床，將麵糰置於“床板”上，用一根碗口粗、一米五長的圓木作為捍麵杖，一頭頂在面架裏，另一頭可以整個人騎上去，這樣可以省力地把麵糰搟得均勻、細膩、柔韌、筋道，這樣的麵條當然好吃。後來因建新村，那臺捍麵床不知被丟棄到哪了。從此，大家都買用機器做出來的水面。而機器面，誰有耐心去醒面，又有誰能施展那太極推手的功夫呢？

　　所以，我們對麵條是有誤會的。將其作為最省事的填飽肚子方式，不過是懶人囫圇吞棗罷了。美味麵條的背後，是要有顆對食物崇敬的心和一個會為生活花時花力的浩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