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 白

　　最近，美國有線電視新聞（CNN）旗下的生活旅遊網站評選出了全球最醜的十大建築，有一點引人注目。其實早幾年，國外有個網站也曾評過類似的“十大”，但那次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便樂得“老鴉落到豬身上──只看到別人黑，看不到自己黑”。但此番我們瀋陽的方圓大廈不幸忝列其中，這也許是國人注目的重要原因吧。

　　當然，CNN評選的最醜，只是CNN的標準。我們倘若對此不屑，大可模倣電影界一些人士説人家的“奧斯卡”不過是他們自己的行業獎一樣，算不了什麼。CNN如何把握最醜標準，也的確讓人費解。比方瀋陽那個“孔方兄”誠然太赤裸裸得毫無餘地，但剩下的那些有不少還看得過眼嘛，比如位於榜首的朝鮮柳京飯店、奪得“榜眼”的迪拜亞特蘭蒂斯飯店，以在下的愚眼視之，真沒覺得難看到哪去。如果這些建築就是最醜，悲觀地看，搞不好單是把咱們某個城市裏的古怪玩意集中起來，就能把全球的“十大”包圓兒。再當然，人家也認識到了“審美”定義肯定偏向於主觀，標準不可能劃一，所以特地聲明此榜單更準確的説法應該是全球十大“最有爭議”的建築。不管叫什麼名堂，這種評選的思路是非常可取的，鮮花要奉，臭雞蛋也要扔。我們這裡極度欠缺的正是後者。

　　早幾年的那個“十大”問世時，筆者曾建議我們也評評自己的“最醜建築”。至今不見動靜，本人自然也從沒抱任何指望，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是否人微言輕──事實證明許多大人物拍案一怒的事情，過後他想生氣還會照樣生氣──更在於我們的文化裏根本沒有這類的基因。不錯，歷史上對應“四大美女”也有“四大醜女”，但後面這四位貌寢而德美而才佳，不啻智慧的化身，似貶而實褒。我們幹什麼從來都是要錦上添花，“拆臺”的事、給人難堪的事基本上不幹，除非雙方存心就要掐架。就建築而言，我們也評過“十大”，展示的是建設成就。這當然是必要的，但如果看不到消極層面的那些東西，難免沉湎于自我陶醉之中。“樂感文化”是李澤厚先生提出的一個重要概念，對應于西方的“罪感文化”。在下望文生義，沒有研究過前者的內涵，不知道絕大多數看上去毫無意義然樂此不疲且呈毫無止境趨向的各種評優，是否正屬於“樂感文化”的一種。

　　我還發現CNN“十大”的另一個可取之處：追溯。一般的評選，都局限于“年度”，包括那些扔雞蛋的，如電影界的“金鬧鐘獎”、“金酸梅獎”之類，再不濟的東西避過了風頭，也可以高枕無憂。CNN這裡不行，他們是新賬老賬一起算。比方其它建築的歷史不容易弄清楚，但越南的胡志明陵寢肯定連落成好多年了，一樣也給拎了出來。這樣做好的一面是，但凡“醜”的東西，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遲早要見“公婆”；這樣做不大理想的另一面是，這種評選要好多年才能有一次，讓人“望穿秋水”。

　　在當下我們的國度，休説評“最醜”，除了“最佳”，我們好像不評“負面”的什麼，即便有的領域有了小小的突破──電影界也有了“金掃帚獎”──但顯然還沒有形成氣候，根本原因在於“揭短”還沒有成為我們的思維定式。我們也該有方方面面的“最醜”評選，作為一種警示。再拿建築説事，提醒那些自以為是的官員不要肆無忌憚，今天你利用權力弄些非驢非馬的東西，明天的事實會正告你等於為自己立了一根根“恥辱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