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聽到一個“瞌睡故事”，挺有趣。滬西某街道辦實事，給進城打工者免費培訓技術，每晚兩節課。報名時人山人海，興致勃勃。可是不久即發現，在燈火通明的課堂，有些農民工聽著聽著就瞌睡，後來索性呼呼大睡。班主任抱怨：“講課老師不怕累，他倒累了？思想不端正。”好在黨委書記一調研，了解到這部分學員白天在建築工地，體力勞動特沉重，晚上實難支撐。結論是：“錯怪人家喲。”遂增開雙休日培訓，學員個個精神飽滿，哪還有瞌睡？

　　“工作要務實”，言之尚易，行之實難。上述將農民工瞌睡列入“思想不端正”，即其一例。

　　由眼下的故事想到往昔。寫過那本有點名氣的《我們必須了解的美國──中國商務外交官的真實記錄》的張海洋，十年前是中國駐美國舊金山總領事館的商務領事。他回憶接待國內赴美做生意的代表團，其間也有個瞌睡故事。你聽他説：每年接待100多個團，帶著去惠普、思科、英特爾──“人家百忙之中出來，談了兩句，我們那十幾個人、二十幾個人有時卻睡覺了。開始我感覺實在看不下去，覺得這幫人素質偏低。後來我想想，代表團的頭兒不睡覺，因為他有面子問題；底下那些人又不是他發言，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其實不見得他素質特低，就是時差。你説２４小時不睡覺，再讓你去談判，沒有不瞌睡的。”涉外場合，呼嚕瞌睡，七歪八斜，實在丟人。究其癥結，竟不在思想素質，而在“時差”。這就叫實事求是。

　　的確，在特殊場合，硬挺也得挺。但是，一般情形下最好是順其自然，避免“硬挺”。既然出訪代表團團員還沒倒過時差，沒有睡夠，會見、談判之類是不妨暫緩的。既然農民工勞累一天后撐不住，那技術培訓換到休息天又何妨。規律比人強，真不必輕率地去跟規律鬧彆扭。

　　一個人、一個單位，事情辦糟了，工作不理想，總要回過頭去探查原因。我們曾經習慣的探查視角，是偏重於主觀因素，尤其是思想覺悟方面的因素。終於我們發現，這樣的視角常常顯得狹窄，還需要加上非主觀、非思想覺悟方面的因素來考察才行。目光擴展，兼及主客觀，結果是更接近真理。

　　有意思的是，即使問題出在主觀因素，仍須具體分析。記得從前在浦東農村採訪時，聽過一個故事。年輕民警發現一竊賊作案，就奮力追擊。那賊人一個勁兒逃，又翻坡又涉水，終於把民警愈拉愈遠，追趕不上。事後在派出所民主生活會上，年輕民警沉痛表示要挖思想根源，加強為民除害的責任感，老所長卻不以為然：“上綱上線幹啥？什麼責任感喲，小偷又不是你放走的，教訓就在體力不濟，今後全所都要加強體育鍛鍊。”──是的，並不是什麼事情都要狠勁上綱，才能解決。治腫瘤的藥片夠厲害的吧，但用它治感冒、咳嗽試試？一定解決不了問題。跑不動就是跑不動，體力不濟就是體力不濟。追究工作岔子的主觀原因，不要忽視了非思想因素，而且要擴大到非專業因素。你看，即使思想政治責任感極強，格鬥擒拿專業技術術也高明之至，可體力差了一截，也不行呢。雖説“小偷不是放走的”，但是，你跑不動，追不上，他依然是逃走了呀！

　　對症下藥，是藥到病除的先決條件。癥結在什麼因素，就抓什麼因素，實事求是面對它，採取措施改變它。三個有趣故事，不都提醒我們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