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南郊有個叫西紅門的地方，是從農貿市場發展起來的交易中心。離西紅門不太遠，就是中國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西紅門有賣菜的安徽人，有收廢品的河南人，他們都在為供孩子上學起早貪黑地苦幹。如果孩子能考上與航天專業有關的大學，那就太棒了。如果畢業能進附近的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那就更棒了。西紅門是今天中國的一個縮影。

　　神八和天宮一號昨天淩晨成功對接，你如果去問西紅門的小商販們高興嗎，這個問題很愚蠢。中國航天出彩，憑什麼不高興？但如果今天誰的生意做虧了，或者挨了罰款，遠處的一個好消息，憑什麼能夠抵消他個人的沮喪？

　　然而這樣的愚蠢思維，真的就發生在中國網絡的一些論壇上。有人問：中國有錢發展航天，為什麼不先把錢投在扶貧幫困上？航天器對接，與普通中國人何干？

　　中國人的利益點和興趣點歷史性地分散化了。正因為這樣，現在再像冷戰時期那樣，為了鼓舞民心而往太空撒錢，會很滑稽。這樣的“政治表演”再也不會有了。

　　中國的大是與美國、俄羅斯都不一樣的真正的大。不僅人多、地廣，而且社會形態是錯落的。這個國家今天的斷面裏，壓縮了太多屬於不同時代的東西。中國有農業時代的尾巴，正在進行工業化發展，並在追趕信息化時代。它或許是這個世界最複雜的社會體，很多可以緩衝的地帶也都用來堆放問題，找個轉身的地方都挺難。

　　然而中國要前進，就必須向著人類發展的趨勢去追趕。這麼大一個國家，前進必須要有引擎。“國家前進”應該是社會的最大公約數。西紅門充斥了各種小商品，你會發現，中國完全不是當年只注重火箭和導彈的蘇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社會。但小商品顯然做不了中國走向未來的引擎。

　　一旦中國自己掉進發展航天和解決農民工子女上學孰輕孰重的爭論中，這個奇怪的設問本身就預示著中國出了問題。因為它根本就不該帶給我們困惑。中國的小商販們如果不是支持、至少不反對航天計劃，或者航天事業最終不能支持國家改善民生的努力，那麼中國的凝聚力只有很低的分值，中國只是各種利益被強行捏合在一起的臨時拼圖。

　　社會多元化的發展，的確在考驗中國作為整體快速前進的能力，我們協調社會各部分的成本越來越高。就像一個遊戲：有一排人，每個人的腿都和身邊兩個人的腿各自綁在一起，只有協調能力高的集體，才能快速向前跑，並且不因配合的混亂而絆倒。

　　中國最先進的部分，最富裕的城市，它們在拉動全國的進步，也刺激出一些妒忌和不公平感。先進與落後、富裕與貧窮之間像是在做有趣的拔河，那根繩子代表社會對公平的追求。在繩子的兩端，或者前者拽著後者往更先進和更富裕的方向跑，或者後者的力量太強大，又把前者重新拽回去實現“公平”。

　　其實大國內部是很難把道理講清的，道理往往只在小的人群中起作用。國家越大，口號和概念越容易流行。大國的社會平衡有其特殊規律，而且大社會裏“平衡”的含義都與小社會不同。中國往前走，關鍵是找好我們自身“平衡”的感覺。千萬別找著找著就走偏了，或者把自己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