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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中國藝術史上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一個罕見的本質意義上的真正藝術人。胡適先生曾在一次演講中説道:“最可笑之事,莫過於長坂坡沒有趙子龍,空城計失卻諸葛亮。”我覺得近百年中國藝術文化史上如果缺了黃永玉也同樣是件可笑的事。他如千手觀音,持無數器,作無數法,盡無數意,狂花紛紛,至情動人。上世紀五十年代,他創作的版畫《阿詩瑪》,和齊白石、林風眠、潘天壽、李可染、葉淺予等大師的作品一起,震動、喚醒並影響了中國一代美術人。他在中國畫、油畫、版畫、水彩畫、漫畫、壁畫、書籍裝幀插圖、裝飾畫、陶瓷、雕塑、剪紙、蠟染、詩歌、散文、小説、劇本、雜文、遊記、寓言、格言、童話、小品等各個文化藝術領域中馳騁,了無障礙,如魚得水,碩果纍纍。他具有極高的藝術天賦,年輕時就以線條粗獷、刀法奔放的版畫贏得讚譽,後來又以自成一家的國畫聞名於世。他的漫畫極富哲理,總以寥寥數筆勾勒出人生萬象,加之辛辣幽默之文筆,處處閃爍著人生的睿智。而他在油畫方面的成績也絲毫不比版畫、國畫和漫畫遜色。前些日子見到黃老新創作的一批油畫,美妙絕倫,只能用“震撼”兩字形容。他在澳大利亞、德國、意大利等許多國家及地區多次舉辦個人畫展,在海內外享譽甚高。
17歲,“遊俠”奇遇弘一法師
初識黃老是十多年前了,是在通州“萬荷堂”黃老家中。同去的一位畫家在聊天中向黃老傾訴心中的苦楚:年輕貌美的妻子和別人好了,他戴了“綠帽子”,眼含熱淚,一臉的無辜無奈和委屈。黃老叼著煙斗聽著,從絲絲青煙中飄出兩個字:“揍他!”太有性格、太有意思的一位老人家!
不知為什麼,從此後在我腦海中黃老口銜煙斗的形象和阿瑟?6?1柯南道爾筆下誕生的頭戴獵帽、肩披風衣、手握煙斗的大偵探福爾摩斯的形象常常重疊在一起。自己笑話自己,一位是小説家筆下塑造的人物,一位是活生生的藝術大師,風馬牛不相及,怎麼會聯絡在一起呢?漸漸明白並悟出了一些道理:人都有探索黑暗與未知的好奇,也都有見義勇為、伸張正義的嚮往,人都希望具備超人智慧,能先知先覺地解決難題,在小説與現實中能跨越時空、歷久彌新,人人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屬於自己的福爾摩斯的影子。
黃永玉嗜煙,尤其對煙斗情有獨鍾。無論是揮毫題字,還是潑墨作畫,無論是登臺演講,或是閒庭信步,他的煙斗總是須臾不離手。黃老夫人梅溪阿姨曾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永玉為文,朋友擔心影響他畫畫。我想起他講的一個故事:甲乙二信徒酷愛吸煙。甲問神父:‘我祈禱的時候吸煙行不行呢?’神父説:‘那怎麼行!’乙問神父:‘我走路時想到上帝,吃飯時想到上帝,吸煙時想到上帝,可不可以呢?’神父説:‘當然可以!’永玉和乙信徒一樣,抽著煙斗向我們走過來了。”也許這總在他身側飄繞著的縷縷青煙,也是他靈感與睿智的來源吧!
年逾八旬的黃老,才思敏捷,感情飽滿細膩,語言幽默辛辣,且耳聰目明,身康體健。幾年前我去看望老人家,老人剛剛打完拳,手拿毛巾在擦汗。黃老有極好的技擊的基礎,抽空便在耳房的沙袋上打上若干次。吊起的沙袋重幾十斤,老人家出拳迅猛有力。他説:“打拳有幾十年曆史了,這一套拳法還是姑公教授的(黃永玉的姑公即大文學家沈從文的父親)。”黃永玉小的時候姑公非常喜歡他。姑公為他表演關公耍大刀,雙手平舉被他玩蝕了把柄的石鎖。一邊還“嗷嗷”地呼叫著。教他把式,出拳的秘訣,像“海底偷桃”要如何防人家的“上手”之類。少年黃永玉整日和姑公泡在一起,練拳,舉石鎖,練就了一身好功夫。12歲那年,黃永玉獨身一人離開了故鄉湘西鳳凰,從此這位土家族漢子就開始了遊俠式的生活……
倚仗著健壯的身體和一身過人的好功夫,他在追求藝術的同時,行俠仗義,廣交天下朋友。在福建泉州,他結交了學木刻的兩位窮朋友。不久,兩位朋友都慘遭保長的迫害:一位的老婆被保長淩辱了,一位被抓了壯丁。黃永玉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連夜幹掉了保長,替朋友報了仇,此後又浪跡天涯了。
文化的淵源和自身的素質加之良好的天賦對黃老的藝術起了決定的作用,而上天賜予他特有的“緣分”更為他的藝術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且不談他和沈從文、張樂平、齊白石等藝術大家的緣分,單説他和一位出家人的奇遇就讓他在其藝術生涯中受益匪淺了。
那是在60多年前的福建,年輕氣盛的黃永玉在一座山廟前盛開著的玉蘭樹上摘花,樹下站著一位老和尚問他:“噯!你摘花幹什麼呀?”“老子高興,要摘就摘!”那時的黃永玉未滿17歲。“你瞧,它在樹上長得好好的……”“老子摘下來也是長得好好的!”“你已經來了兩次了。”“是的,老子還要來第三次。”“你下來,小心點,聽你講話不像是泉州人。”口裏咬著花枝,黃永玉從樹上跳到了地上。“到我房間裏坐坐好嗎?”老和尚邀請道。
屋內很簡陋,是個又老又窮的和尚。“平常你都幹什麼呢?……”老和尚笑著問他:“老子畫畫,唔!還會別的,會唱歌,會打拳,會寫詩,還會演戲,唱京戲,噯!還會打槍,打豺狗、野豬、野雞……”老和尚和少年黃永玉聊了起來,談美術知識、拉斐爾、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四天后,老和尚側身躺在破舊的木床上,如平常睡覺姿態一般,仙逝了。他給黃永玉留下了一幅書法條幅:“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世人得離苦。”這位老和尚就是弘一法師李叔同,一代宗師去了,留下黃永玉在廟裏嚎啕大哭……
“人生其實極像是在踢足球”
有人説,世界上有三個湘西:一個在地球上,一個在沈從文的筆下,而第三個則在黃永玉的畫裏。12歲便離開家鄉湘西鳳凰飄泊在外的黃永玉每時每刻都在思念著他的故鄉。“一個士兵,要麼戰死沙場,要麼回到故鄉。鳳凰永遠是鳳凰人的故鄉,不管他走了多遠,看過多少地方的雲,走過多少地方的橋,喝過多少地方的水,愛過多少地方的人,他們的根依然在這座美麗的小城。大多數的鳳凰人,似乎都不願意離開這座小城,即使離開了,他們的根仍在此。千年萬年之後,他們的魂,依然飄在這座小城的老街上。”小的時候,黃永玉喜歡在青石板小巷裏遊逛。最愛去的是邊街,那裏有著各式各樣身懷絕技的民間藝人。兒時的印象中,有一位姓侯的風箏畫得最漂亮,吸引著他,在人家門口看,一看就是大半天。雕菩薩的舖子也是他常去的地方,而重陽登高、元宵舞獅、清明上墳、紅白喜事,這些民俗更讓童年的黃永玉體味到了後來在世界上的任何國家都未曾體會到的如此完整如此鮮活的民間文化。
是啊!一個人怎麼會把故鄉忘記呢?憑什麼把它忘記了呢?……遊子是放在天上飄飛的風箏,線的另一端是牢牢牽係著心靈的故鄉的一切影子。故鄉是黃永玉最愛的題材之一。他一次又一次地畫鳳凰那些原始古樸而出奇美麗的風景,畫那些同在這片土地上依偎的苗族、土家族老人和孩子們。他畫鬥雞、賽龍舟,畫放鴨,畫趕集,還畫打架,畫挑大糞……畫故鄉的一切。在漫漫人生的跋涉裏,這一幕幕故鄉的情景不斷閃回在他的記憶裏,這些似夢似幻的因因緣緣,在黃永玉的筆下,變成了可親可感、伸手可觸的圖畫,喚起人們心中對故鄉、對童年、對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的真切懷念。
談及人生,面對事業,面對藝術,如何去做,藝術大師妙語驚人:“人生其實極像是在踢足球,踢足球不只要有幾個漂亮的進球,精彩的射門。這就是説,要想在事業上、藝術上取得成績,做出貢獻,要想進球,而且是漂亮地進球(事業上取得成就,藝術上獲得成功),就必須要打好基本功,這是能進球的根本保證。在拼搏的同時,還要傳出幾個好球,喂幾腳好球,讓別人也能進球,這個戰術術語叫‘助攻’。更要提防背後踢過來的腳,可不要小看這絆人的一腳,它可能會讓你永世不得翻身,毀了你的一生。我們不去踢別人,但必須防備被別人踢。人生真有些像踢足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