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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用心靈和畫筆講述湘西的故事

發佈時間:2013年08月30日 14:54 | 進入美術論壇 | 來源:海南日報 | 手機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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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

 

資料圖

        誰把我的時光偷了?把我的熟人的時光偷了?讓我們辜負許多沒來得及做完的工作,辜負許多感情!”這是畫家黃永玉70多歲時在《比我老的老頭》中慨嘆時光易逝的一句話,眨眼間已90高齡了。

        今年8月15日是黃永玉九十大壽,次日國家博物館又迎來了他的個人畫展。他在畫展邀請函中這樣寫道:“今年我90歲了,8月16日下午4時在天安門國家博物館開個畫展。大部分是近十年的作品,請你有空來看看。照老辦法,開門就看。不剪綵,不演講,不搞酒會,不搞研討會。有一個月展期,時間長,哪個時候來都行。”

        這個當年自稱是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今天依然快樂。

        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

        黃永玉原籍湘西鳳凰,1924年出生於湖南常德。

        當時的湘西十縣由一位名叫陳渠珍的軍人統領,陳渠珍名義上是陸軍34師的師長,實際上兵權很大,貴州、四川都有他的師長、旅長部下。黃永玉在文章中如此描繪道:“鳳凰是陳渠珍的故鄉,無疑就成為湘西的‘首都’。軍事、政治、經濟、文化,鳳凰縣説了算,難得有人不聽話。”在陳渠珍治下,湘西形成了自己一套特有的“古典”體系和偏安局面,死水不瀾。但也有不少有知識、有文化的年輕人接受了新思潮、新文化的影響,黃永玉的父母就是這樣的新青年。

        黃家在鳳凰屬於書香門第,黃永玉在《這些憂鬱的碎屑——回憶沈從文表叔》中回憶説:“文廟巷我們黃家在城裏頭有一種特殊的名氣,那就是上溯到明朝中葉,在找到根據的時間極限裏,祖宗老爺們要不是當窮教書先生,就是擔任每年為孔夫子料理祭祀及平日看管文廟的一種類乎廟祝的職務。寒酸而高尚,令人憐憫又充滿尊敬。”黃永玉的爺爺黃鏡銘給曾當過北洋總理的鳳凰人熊希齡做了幾十年事,一直住在北京,香山慈幼院就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黃永玉的父親黃玉書在師範學校學習音樂和美術,會畫畫,愛音樂,還能彈一手好風琴;母親楊光蕙畢業于省立第二師範,是鳳凰城裏第一個剪短髮、穿短裙的女性。當時黃玉書和楊光蕙分別擔任鳳凰男、女學校校長,也是湘西第一對自由戀愛的夫妻。

        黃鏡銘過世後,黃家家道中落,黃玉書遠赴長沙謀生。受父親熏陶,黃永玉也酷愛畫畫,後來他到長沙去找父親,但黃玉書過得並不如意,黃永玉只好隨一個族叔去了福建集美學校讀書,開始了漂泊生活——那一年,他剛剛12歲。

        1937年抗戰爆發後,集美學校轉移到山區,黃永玉此間離開學校到德化一個瓷場做工。德化是有名的瓷器産地,與湖南醴陵、江西景德鎮並稱為中國三大瓷都。黃永玉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那些還沒燒制的陶胚上畫一些花花草草,這個工作對於黃永玉來説,與其説是勞動,不如説是享受,以至於他連工錢都不在乎,只要老闆肯管飯就行。

        後來,黃永玉又輾轉各地,顛沛流離,陪伴他的既有貧困、饑餓、寂寞,也有木刻、雕塑和畫畫,甚至還有奢侈的愛情。

        1942年,黃永玉流浪到了江西信豐,在這座小城的民眾教育館做事。當時有一位文靜的廣東姑娘張梅溪也在這裡工作,她的父親是一位高級軍官,在家庭影響下,梅溪從小就喜歡藝術和文學,多才多藝。黃永玉對這位美麗的小公主一見鍾情,他想起父親黃玉書當年曾用風琴向母親示愛,恰好他有一把法國小號,於是每天清晨便用小號歡迎張梅溪上班,兩人很快便陷入了愛河。後來,梅溪偷偷逃出家庭,與黃永玉在贛州結婚。

        大雅寶衚同甲2號

        抗戰勝利後,黃永玉在滬從事美術與木刻創作,後來又去了香港。此間,黃永玉創作了許多頗具靈性的藝術作品,在美術界也逐漸嶄露頭角,受到許多人的好評。

        1953年2月,黃永玉與妻子張梅溪抱著7個月大的兒子黑蠻從香港來到北京,在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科任教。當時黃永玉才28歲,是美院最年輕的教師,他們一家住在大雅寶衚同甲2號,與李苦禪、李可染、董希文、張仃等大名鼎鼎的人物為鄰。

        促成黃永玉回內地的主要有兩個人,一個是沈從文,一個是雕塑家鄭可。特別是沈從文,建國初期他被斥為“粉紅色文人”,處境很糟糕,卻還專門寫信給黃永玉,勸他為新社會貢獻所長。據黃回憶,沈從文的信“道理十分通達易懂,真誠得比黨員同志的勸諭更令我信服”。

        黃永玉對內地的許多東西一時還不太適應,美院負責同志和他談話時,詢問他思想上有什麼顧慮,希望他在美院能夠得到很好的學習和鍛鍊。這在我們聽來十分普通的話,卻搞得黃永玉一頭霧水,他在文章中回憶説:“一路上,有幾個詞讓我弄不清楚,‘學習’,為什麼學習?我不是來教書的嗎?‘鍛鍊’,有什麼好鍛鍊呢?我身體雖不説肌肉發達,對付一兩個人倒還夠用,為什麼把這事説到一起來了?還有‘顧慮’?到美院來工作有什麼好怕?”

        但這種不適應很快便被大雅寶衚同甲2號鄰里間的友情沖刷得無影無蹤了,這所院子是中央美院的教員宿舍,有三進院落,周圍環境安靜、開闊、方便,還不失優雅和委婉。黃永玉一家住了一間大房和一個小套間,雖然不算太好,他們卻很滿足,學院裏許多老先生、老教授都和他們一樣住在這些風格異趣的房子裏。

        張梅溪是一位善良的人,她和先生一起悉心喂養了一群小生靈,有狗,有貓頭鷹,有火雞,甚至還有小鹿和猴子。當他們一家帶著這支動物大軍開進美院宿舍時,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黃永玉結識的第一家鄰居是李可染夫婦,夫妻倆一道來看望黃永玉一家,黃氏夫婦至今還記得李先生那爽朗的笑聲:“歡迎你們來,太好了!太好了!沒有想到兩位這麼年輕!太好了!太好了!剛來,有什麼缺的,先拿我們的用用!”

        黃永玉對這所院落一直情有獨鍾,他專門寫過一篇名為《大雅寶衚同甲2號安魂祭》的文章,懷念那段快樂的時光和逝去的人們。在文中,黃永玉充滿感情地説:“‘大雅寶衚同甲2號’不是一個畫派,是一圈人,一圈老老小小有意思的生活。老的凋謝,小的成長,遍佈全球,見了面,免不了會説:‘我們大雅寶’如何如何……”

        黃永玉與沈從文的湘西故事

        在黃永玉的回憶文字中,沈從文是提及最多的人,絕對沒有之一。

        沈家和黃家不但是同鄉,還是姻親,沈從文的母親與黃永玉祖父黃鏡銘是親兄妹,所以黃永玉一直叫沈從文“表叔”。黃永玉回憶,他第一次見表叔時還是個半大小子,當時正在孔廟前文星街和一群孩子野瘋,忽然一個孩子告訴我,你們家來了個北京客人!這個讓小夥伴們羨慕的“北京客人”就是沈從文,正和黃永玉的祖母坐在爐膛邊輕言細語地説著話。黃永玉眼裏的沈從文貌不出眾平平常常,穿了件灰布長衫,他大聲問沈從文:“你是北京來的嗎?”祖母訓斥他説:“怎麼那樣口氣叫二表叔!是你的從文表叔!”

        挨了訓斥的黃永玉又匆匆走了,這次短暫會面讓他知道,他有一個表叔是位大作家。後來黃永玉流浪在一家小瓷器作坊裏,一天老闆賞給他一塊錢,他花了3角理了一個小“分頭”,剩下的7角錢在書店買了一本《昆明年景》——他是衝著“沈從文”三個字才買的,但讀後卻不知所云,後悔了好幾天。

        沈從文和黃永玉的父親黃玉書是少年時期最談得來的小夥伴,從文有時到舅舅家玩晚了,就由他的表哥黃玉書送他回家,一路上兩人為了壯膽兒還大著嗓子唱戲,把沈從文送回家後,黃玉書再大著膽子一個人快跑回家,多年後沈從文還將這段兒時經歷講給黃永玉聽。因為這個緣故,沈從文對黃永玉也是格外關心。1940年代中後期,黃永玉在上海從事木刻創作,沈從文很擔心這位年輕的表侄,一是怕他不會照料自己,二是怕他跟上海灘的電影明星鬼混“掏空了身子”。他給黃永玉寫信時,總是順便給上海的熟人、朋友附上一封信,請他們給黃永玉幫忙。

        1953年初黃永玉回北京時,先住在沈從文北新橋大頭條寓所,那是一所寬敞的四合院,沈家與人合住。直到美院分了宿舍,黃永玉一家才從沈家搬走。

        1982年,在黃永玉的勸説和催促下,80歲的沈從文最後一次回了鳳凰。在家鄉,沈從文與妻子張兆和住在黃家老屋裏,大夥兒都在一起,“很像往昔的日子”。沈從文靜靜地喝著豆漿,吃著油條,望著周圍的群山和老屋沉思,有時還去聽“高腔”和“儺堂”,聽到最後哭了。幾年後沈從文生了一場大病,再也無法遠行了,他對守候在床邊的黃永玉説:“要多謝你上次強迫我回鳳凰,像這樣,就回不去了……”

        人們常説,這世上除了真正的湘西外,還有另外兩個:一個在沈從文的筆下,一個在黃永玉的畫裏。表叔已駕鶴遠去,表侄也變成了90歲的老頭,但仍在講述著湘西的故事,用心靈和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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