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隋牟先生相識，純粹是一種偶然。不久前因為工作需要而參加一次美術界的會議，主辦者在日程中安排了筆會的環節。正是這次筆會，成了我與先生交往的起點。

       由於對書畫界了解很少，所以彼時並不知道先生，自然對他的一切也一無所知。當先生在筆會上提筆寫下“梅花消息”四個字時，我對他的感覺由徹底的陌生一下子轉變到仿佛有一種精神血脈相連的由衷熟悉。

       點劃間，鏨金刻玉般的四個字躍然紙上，風骨凜凜、法度森然。細細品味，這幅即興寫就的作品讓人不能不心弛神搖：態如老藤伴新枝，骨似鍛鐵共熔金，澹靜若海納百轉水，飄逸似風拂千堆柳。化繁就簡、返璞歸真，靜靜地傳遞著無限的訊息：陰和陽、枯和榮、死和生……

       雖然已被先生的書法震撼，我沒想到會和先生會有什麼勾聯，以為不過是兩個過客相遇，而我經歷了一次精神“驚艷”而已。殊不料，待到筆會結束後，我和先生的交往卻有了真正的開始。

       就在藝術家們已經漸次離開的時候，一位與會的人士向先生表達了想求一幅字的願望。本已準備離開的先生慨然應允，把收拾妥當的筆袋徐徐打開，鋪紙、濡墨，一絲不茍的題起字來。在旁目睹的我，出於對先生書法的景仰，突然萌生了也向先生求一幅字的願望。鼓了半天勇氣，終於在先生落筆、用印之後提出了這一冒昧的請求。

       出乎意料的是，先生竟然沒有絲毫的拒絕，讓我內心不由得狂喜。當先生問我要寫什麼時，我來不及思考，只是説：您看著寫吧！先生於是寫下了“漢書下酒”四個字，接著題款、用印，沒有減慢一分一寸的功夫。陌生人的冒昧相求，竟然如此莊重以待，所題四字居然洞悉了我的精神世界。滿心感激的我，和先生交換了聯絡方式，心中暗許，一定要珍惜這份緣。

       筆會歸來，閒暇時開始了解先生，雖然是只鱗片羽，也不由得我一次再一次地震驚。

       先生已是時下國畫界的翹楚，這點從先生的書法造詣中能看得出端倪，不在意料之外。據方家言，先生的畫，即便是在三千年畫史的序列中，也有其無可取代的地位。這讓我對先生除了油然而生更多的敬佩之外，還有難以掩抑的震驚：在書畫經濟甚囂塵上的時下，一些小有成績的書畫界人士往往都自視甚高，通過種種方式自抬身價，很難放得下一幅“藝術家”的身段。而藝術成就已臻化境的先生，卻自視、自持如渺然之眾人，這是何等的胸懷！

       先生的畫涉獵頗廣，尤擅人物、山水、花鳥。我雖不懂畫，但也能夠從先生的筆墨中領略到一番高古意趣。其深厚的功力自不待言，其筆下的精神和境界則真正擔當起一時無兩。
   
       我見過的先生作品，人物居多。先生筆下的仕女，無半點妖冶之態，卻具溫潤文琬之美，寥寥數筆、黑白二色，奇而不失衡的造型比例，或實或虛、或燥或潤、或勁健或飄逸的線條，寫絕動、靜之美，嬌、憨、羞、嘻盡顯無遺。先生筆下的羅漢，或行或立或坐或臥，卻無不清矍祥和，衣飾有“吳帶當風”之筆意，神態有大虛至靜之欣喜，百位羅漢百般樣，處處天趣、儘是禪機。先生筆下的菩薩，無尋常造型之中規中矩，卻得寶相莊嚴之法門；有塵世人間之至情至性，直披佛門廣開之意旨；可謂尺幅間寫盡佛法佛理之精妙。先生亦寫花鳥，看過先生的一幅寫生木芙蓉，繁簡有致、生機勃勃，水墨寫活繁花錦葉，睹之讓人頓入清涼界中。

       很多人的畫，是畫在了紙上，或入室或登堂，供人觀賞。我覺得先生的畫是畫在了人的心上，讓人在這擁攘的生活中辟一方神遊清心的天地。

       拜讀了先生的大作，了解了先生求學問藝的經歷，心中愈生敬畏、愈加有親近之感。遂決定登門拜訪，以慰藉神思之苦。於是聯絡先生，希望在其便宜之時有機會當面求教。沒料到先生很快就約請到其家中做客，藹藹君子、坦蕩曷極！

       在先生家中，與先生談笑，如坐春風。看到了先生典雅的古琴，知道先生也時常撫琴抒懷；看到了先生在紫砂壺上親手刻下的“只做好事 莫問前程”，感受先生刀筆合一的精深功力和篤定的處世之道；看到先生待弟子有如至親，領略先生亦師亦父亦友的赤子情懷。一番暢談竟是半晌，臨別時先生居然將兩幅裱好的畫贈予我和同去的朋友，讓人感激得無以言表，並非貪戀這幅畫所承載的貨幣價值，而是再一次為先生的氣概折服。

       從一幅字結緣，到如今契闊同心。覺得“謙謙君子 溫潤如玉”是先生最好的寫照！一個孜孜矻矻的問道藝術家，一個願意把自己最珍貴的一切與人分享的赤子，我願你走得更遠！

（作者：鄭玉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