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自從告別了蒙昧愚蠻的時代以後,就開始了從事生存勞動以外的藝術勞動——用物質材料創造無限景仰的偶象,朝聖膜拜物——雕塑……
歷史的省思
在這個袒露與潛在,清晰與模糊疆界紊亂的年代,現代金屬雕塑就像傳説中的神話,眾説紛雲:思想觀念,各家學説,主義流派,凡此種種。那麼,構成金屬雕塑革命性突破的物質因素是什麼?那富有魅力的現代感的特徵又何在呢?這也正是我們在此所要討論的。
火,就像神明的使者,俠一路長風,來到人間。它映紅了人類歷史的腳印,它使原始的粗陋與野蠻成為昨天,它把人們對未來的憧憬熔進了藝術的聖壇。火,熔礦石為金屬——火鍛造了金屬雕塑。 金屬是文化的標誌之一。在宏大的雕塑家族悠長的歷史中,最為常見的有三種物質材料:金屬,木材,石料。在這三種材料之中,金屬是其中的佼佼者。金屬是具有光澤而不透明的,富有延展性及導熱的一類物質,它區別於其它任何非金屬物質材料。它象一種神秘的力在召喚著,讓我們把目光投向延綿數千年成就輝煌的古代。 首先,我們極目遠眺,打開青銅時代的第一頁——傳説中的夏鑄九鼎向我們透出了金屬雕塑的曙光。這具有超越性的起步,令人難以置信:那各式各樣的饕餮紋樣以及以它為主體的整個青銅器極其紋飾和造型,那由於這些紋飾造型而産生的指向無限深淵的原始的力,使我們面對銅器,猶見神物。你看那可怖的人面鉞,人面鼎,那與饕餮糾纏的菱龍菱鳳,那質的厚重,那質的色澤,那雄健的的線條,深沉凸出的鑄造刻飾,恰到好處體現了難以用概念語言來表達的原始宗教與情感、觀念和理想,體現獰厲神秘的崇高美,可以説非青銅莫屬。從此,紅銅和錫的含金——青銅的名字彪炳史書,在金屬雕塑的天地間它不是天邊的晚霜,而是噴薄的朝日。
戰國時代的雙腳踏站在奴隸社會的覆舟上向我們駛來,它帶來了雕塑藝術新的飛躍。現已流失國外的戰國墓葬出土的“青銅玩鳥傭”就是其中的佳作之一。儘管它還遠未掙脫古代藝術的古樸薄紗,我們仍可從中窺見注入在金屬雕塑中新的希望——作為青銅材料也可以細膩傳神地表現刻畫人物的內心世界。通過驚人的鑄造水平製作的這件作品顯示了戰國時期的造型能力和藝術風格,題材的無拘束和風格的非程式化。如果我們説銅俑使凝固的金屬有了情趣,那麼東漢時期的“天馬飛鳥”則以一往無前的身姿和氣勢充分顯示了金屬的剛毅本性。天馬昂首嘶鳴,三足騰起,一足踏在一隻飛鳥身上,飛鳥作回頭駭鳴狀,襯托出天馬的奔跑快捷如飛,神速似電,那翻起的蹄腕,那緊張有力的關節,強勁的頸項,一切都在青銅材料的包容下顯得那麼恰如其分。“天馬飛鳥”這件舉世罕見的傑作使金屬雕塑有了新的制高點,這樣,期待和渴望震撼人心的精品的金屬雕塑家族,終於呼喚出蓋世絕作。
歷史拾階而上,古遠悠長的鐘聲引導我們在編鐘面前駐足,厚重的音響,精緻的紋樣以及獨特的使用價值,使其他材料顯得蒼白無力,黯然失色。無怪後人托編鐘之名,張編鐘之幟,一曲“編鐘樂舞”,天上人間!
怒髮沖冠,壯懷激烈的民族英雄岳飛以其盪氣迴腸的事跡而英名永存,誣陷壯士的千古罪人秦檜則遺臭萬年。人們為了表達鮮明的愛憎,在岳墳前以鐵鑄秦檜跪像,使罪人永遠伏在英雄腳下。黑色雕像形態逼真,呈現出的收縮感使罪人愈發顯得渺小,鑄鐵本質使之更加冰冷,材質的合理運用使人們在憑吊先人,鞭苔邪惡時有了感情的依託,材料在此所體現的是藝術的,因而也是美的。
當亞細亞大陸上金屬雕塑舉旗吶喊,穩步推進之時,人們可能還未注意到,在地球的另一端,在歐羅巴的疆域裏,在歷史的瓦礫中,一股潛流在悄悄浸潤著那片土地,於是,有了羅馬的祖國祭壇,巴黎的凱旋門,有了“彼得大帝”,“思想者”,雕塑迎來了一個輝煌的時代。
大凡人都視狼為兇殘的猛獸,在童話裏,狼是狡猾的騙子。然而,聳立在意大利羅馬市的青銅像《母狼》卻以獨特的造型,神話般的傳奇色彩,給人們恐懼的心裏吹進了一股暖風。它曾于危難中拯救了羅馬城的祖先,它是羅馬的城標。“母狼”線條簡潔清晰,造型渾樸;張口瞪眼,卻不猙獰;身態有力,但不兇狠,充滿母愛的天性。通過高水平的鑄銅工藝加工,藝術家賦予它很多人情味,甚至使有的人在它面前自愧弗如。
人們輾轉著,歷史更迭著,先行者的足跡在大洋潮水的激蕩中泯滅了。省思幾千年的文化,我們癡醉在金屬雕塑的醇香之中,仿佛觸摸了鑄入了雕塑中的金屬本質,感悟到凝固在金屬材料中的無盡意蘊,領略了金屬雕塑的鑄造工藝所閃爍的美。而本質,意蘊和美正是現代派雕塑家所要探求和尋覓的,以此光大對歷史沉積所做的淘金。歷史是寄情于未來的,舊去新來,人們在金屬雕塑的藝術之途上繼續跋涉。
文明的啟示
十八世紀席捲地中海沿岸的工業革命,猶如一次燦爛輝煌的日出,給世界民族工業帶來了生機和希望。保守的手工業作坊制度在蒸汽機巨大吼鳴聲中消失了,年青的資本主義工廠制度堂而皇之地接替了它,隨之而來的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工藝水平得到提高,冶煉製造得了豐碩的果實,在金屬家族裏又增添了新的成員,鋁、鈦、不銹鋼等合金材料,出現了由過去單一品種發展為盤絲、管材、板材,圓形、菱形、角形、方形、槽形等眾多類型金屬材料的新局面。若要使這些金屬材料隊列中的新成員成為工業産品或藝術品,就需要得到與自身相吻合的新待遇——新的加工手段——新工藝技術,因而就能改變在傳統金屬雕塑的工藝製作過程中只是靠單一的鑄造為主的獨霸局面。雕塑工藝産生了巨變——人們可以利用諸種現代工藝手段,如車、鉗、銑、刨、磨、鑽、鉚、沖和焊接等來現實往昔的夢想,拓展金屬雕塑的藝術道路。
材料的豐富,工藝手段的日新月異和氣勢磅薄的新文明,必然導致雕塑家們進行嚴肅而深刻的思考;金屬材料本身所擁有美和生命力,圓形、方形、角形等材料作為造型的元素必將引發對傳統雕塑語言的叛逆,以及與先進的工藝手段和門類繁多的金屬材料相適應的雕塑形式。沿著這些思考的軌跡,雕塑登上了又一個藝術巔峰,雕塑進行著藝術與自然的對話,在這兒似乎顯現了一個新的宇宙——比上帝的並不遜色多少。|
伏爾泰曾説,上天賜給人二樣東西,希望與夢,籍此來減輕他們的苦難,聞名遐爾的美國紐約自由女神像就是作為人們希望的象徵聳立在貝德洛斯島上的。它是美利堅合眾國獨立一百週年之際法國人民贈送的紀念物。雕像高達一百多米,用石材是不可思議的,用傳統的鑄造方式製造如此宏大的雕塑像也是不可能的。再者,即使鑄造完成,要從歐洲大陸橫跨太平洋送至目的地,以當時的運輸條件,吊裝設備來看都是無法實現的。鋻於此況,雕塑家和工藝師採用了新工藝,利用大量的角鋼焊接作為雕像的骨架,大批的板材鍛造雕像的外殼,這樣,製作便利,運輸方便。由於採用新工藝及鋼材、自由女神像自重大大減輕,使雕像得以在貝德洛斯島上當然的安居下來。雕像身體中空,直至頂端火炬,人們可以升至最高處觀賞外景,這種從雕像內部升空觀覽,在雕塑史上亦屬首次。人們在驚呼與滿足,仿佛離上天更近了,曾經是渺茫的希望,好像垂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