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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林最得意的事,是嚇你一跳。
這“嚇”,可不是尋奇作怪,爬高弄險,故作驚人之態。而是他全新的創造,是非凡的想象力,是超出你對他能力估計之外的一種意想不到的現身;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韓美林會畫山水嗎?你問人,人家會反問你:韓美林畫過山水嗎?沒有。可是現在他把一本比大石板還重的山水畫集壓在我的手上。
打開畫集,老實説我沒見過這種山水。沒有具體、實在和切確的形象,沒有傳統的勾皴點染,沒有古人也沒有當今任何已知的熟悉的面孔,然而卻叫我感受到大山在陽光照耀下的炫目,背陰時的雄峻又冷峻;還有捉摸不定的煙雲,空曠無聲的溪谷,站在危崖上靜如處子的小樹們,以及不知為什麼歡騰起來的群鳥……,然而這一切卻不是刻畫出來、描述出來、營造出來、表現出來的;看吧,大片大片洇開的色漬,闊筆揮灑出酣暢的水墨,狀似隨意搓染的肌理,以及任由飽含水分的墨彩在宣紙上自由自在地千變萬化。於是,種種靈動的山水情境就這樣“化生”出來了。
此刻,評論界一種可怕的僵化的問題一定會出現——
這是什麼山水?宋元?文人畫?大寫意?還是由西方舶來的抽象繪畫?對不起,都不是。
傳統的中國畫是具象的,現代西方是抽象的。韓美林的山水既非具象,亦非抽象。那是什麼?別忘了中國人還有一個概念叫做“意象”。
“意”是中國文化的特産。
比如意境。西方繪畫只有境界——即“空間的境象”,沒有意境一説。但中國畫特別是山水畫最講究意境,甚至把它作為評判一幅畫高下的標準。中國人所謂意境,是將意,即意念、意味、詩意、情懷、滋味等融入“空間的境象”裏,這樣它就不再僅僅是視覺而是內心的了。同樣,繪畫中的形象在中國也有這樣更深的一層,便是意象。然而中國人這種意象既非純抽象,也不否定具象,而是在形象和抽象之間;為了使“意”更自由更充分的表達,它不以刻畫與描述為能事,不受具象制約,不讓視象限定想象。從這個意義上説,韓美林的山水不正是意象的山水嗎?
在清初四僧的山水、禪畫以及潑墨寫意中,從米家父子的雨點皴到黃賓虹的積墨裏,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這種意象,但多為局部,韓美林的山水卻是全部的徹頭徹尾的意象。
正因為韓美林的形象觀,不是西方的抽象,而是中華文化的意象。他的山水便具有中國氣質,同時又富於現代精神。
創造力經常陷入瘋狂的韓美林,像野牛一樣闖入山水畫中。不經意地給山水畫的發展提出一個新的研究課題。這一來,又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忽然想,他還不能畫什麼?
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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