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是無數文人墨客的“夢”

  煙花三月,西子湖畔,柳色如煙,微波浩渺,鶯啼婉轉。

  妖嬈的春色中,一架淡青色的油壁車緩緩駛來,微風拂過,掀起馬車兩側的水粉色帳幔。半透明的紗帳後面,隱隱約約是一張清秀溫婉的臉。

  西子湖畔遊人如織,往來行人無不對著那輛油壁車投來艷羨的目光。原來車中坐的正是當時名動一時、色藝雙絕的蘇小小。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李賀的這首詩,是祭奠蘇小小的詩文當中,較為有名的一首。字裏行間,無不透露了一股淒美的哀傷。可以説,蘇小小是無數文人雅士的夢。

  蘇小小的油壁車前後,不少王孫公子如影相隨,希望能夠一睹其芳顏。但蘇小小雖然身在伎家,卻對誰都淡淡的,從未真正傾心某人。

  就在蘇小小獨自欣賞著湖光山色之時,一個少年突然闖入了她的眼簾。那少年形容俊美,身材頎長,騎著一匹青驄寶馬,正悠閒地漫步在春色之中。那少年並不知道佳人在畔,全身心地沉浸在美景中,口中兀自悠揚地吟咏著什麼。

  遠山、近水、春日、少年……不知為何,蘇小小的心驀地動了一下。也許是為這少年的俊美,也許是為這春色迷醉。又或許,只為這少年眼中只見春色,未見小小。

  第二天,青灰色的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早春的空氣中泛著濕冷的味道。姨母本不想讓小小出門,無奈小小執意要再遊西湖。也許就連小小自己,也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等待著什麼。

  西子湖畔冷冷清清,粼粼的水波被濛濛的雨霧籠罩著,愈發空靈。油壁車被細雨洗刷得愈加清亮。蘇小小躲在粉色的帳幔後面,有意無意地留心著來往行人。

  然而這一日卻並未再見青驄馬,美少年。

  細雨,如絲般從紗帳的縫隙流進車廂,落在小小的頭上、臉上,沁人的冰涼。

  蘇小小有些悵悵地回到西冷橋畔的家中。剛到大門口,便有小廝來報,有一位京裏來的姓阮的公子,已然等了大半天了。

  蘇小小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悵,並沒有仔細詢問來者何人。這種出身世家的王孫子弟,蘇小小見得多了。她覺得身子有些乏,想要上樓歇息。無奈剛剛坐下姨母便過來央求,請蘇小小務必去見這位阮公子一面。因為那是宰相大人的公子。

  小小推託不過,換了一件家常衣服,將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挽了個髻子,隨手拿了一隻手爐暖手,便款款地下樓了。

  客廳中,只見一個身著錦衣長袍的公子正對著墻壁上挂著的一幅山水畫沉吟。蘇小小蓮步輕移,緩緩走近。只聽那公子口中正自言自語地品評著挂在墻上的畫作,句句切中蘇小小的心。

  蘇小小立刻對那公子生出了幾分好感。待那公子轉身,她竟一時愣住了。西子湖畔,楊柳如煙,青驄寶馬,俊美少年。原來眼前的公子正是那日引起了蘇小小注意的少年。這少年便是當朝宰相的公子阮鬱。

  少年禮貌地向蘇小小行禮、問好。蘇小小隨口吟誦出了一首詩: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之後的故事便無需細説了。西冷橋邊,西子湖畔,處處留下兩人纏綿的身影。情到濃處,已然不知身在何處。

  這一日,阮鬱收到父親家書,言父親重病,讓阮鬱儘快回家侍疾。阮鬱心孝,小小良善。兩人雖心中萬般不捨,卻依然不敢耽擱時日。阮鬱跨上他的青驄馬,飛馳回京。漸行漸遠的背影后面,是小小癡望的眼神。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這句詩道出了蘇小小這段感情的淒涼結局。西子湖畔春色依舊,怎奈斯人遠去,佳人心冷。

  阮鬱走後便杳無音信,一去不歸。“自從君去,數盡殘冬春又暮。音信全乖,等到花開不見來。”蘇小小大病一場。再醒時,仿佛已然忘卻前塵往事,照樣與文人墨客吟詩作對,情寄山水,然而蘇小小神色間,卻總是有些不易察覺的惆悵,一張秀美的臉龐也愈發顯得清瘦。

  不久,上江觀察使孟浪因公事來到錢塘,他早被蘇小小的艷名所動,幾次派人請蘇小小過府一敘,卻都被婉拒。孟浪心中不滿,欲派人抓蘇小小入獄。縣令和蘇小小有幾分交情,暗地裏勸蘇小小給觀察使大人賠個人情。

  蘇小小畢竟只是女流之輩,不敢與官家結怨太深。於是這一日,她主動來到了孟浪府上。依舊是家常衣服,依舊是青絲輕挽,粉黛薄施,那清秀的臉龐,嬌俏的身姿,自有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孟浪見了蘇小小,竟是看愣了。但這孟浪並非大度之人,他還想為難一下蘇小小。此時院中的一株紅梅開得正好,他於是命蘇小小以紅梅為題,咏詩一首。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若得分紅白,還須青眼看。”蘇小小錦心繡口,信手拈來。這首詩不卑不亢,既寫了自己的傲骨,又暗含對孟浪的敬畏。於是孟浪一笑而過,不再與蘇小小計較。一場危機就這樣憑藉著蘇小小的才情與美貌化解。

  那蘇小小本是富家女,從小受父親熏染,研習詩詞歌賦,在文學上很有幾分素養。只是後來父母早逝,才不得不落入紅塵。但對於蘇小小來説,這樣寄情山水,以文會友,無拘無束的日子,比起深鎖春閨的無邊寂寥,哪一種更好一些,誰又説得準呢?

  又是一個濃郁的春日,蘇小小乘著油壁車獨自在西湖邊上遊蕩。春風怡人,花香迷醉,鶯飛草長,西子湖畔美色依舊。自從阮鬱走後,蘇小小出遊時便常常留心那些年輕公子,希冀著那錦衣華服裏面,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希冀著同樣的轉身回眸之後,是又一次偶遇。雖然,小小內心也清清楚楚地明白,這一切只是奢望。

  然而今天,蘇堤春曉之中,當那青衣少年緩緩轉過身來,蘇小小竟愣住了。一時間,她恍若夢中。今夕何夕,青草離離,良人又至,宛若隔世。蘇小小顫抖著嘴唇,“阮郎”二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終究還是忍住了。那青衣少年的形貌雖然與阮鬱相似,但比起阮鬱的養尊處優、心思明凈,那少年的眉宇間多了幾分世事艱辛的滄桑與堅毅。

  蘇小小主動與那少年攀談,得知那少年姓鮑名仁,是個寒門秀才。本打算進京趕考,無奈家境貧寒,一直耽擱下來。

  蘇小小又立時對他生了幾分同情。回去之後馬上派人送了銀兩給鮑仁,以資助他進京趕考。那鮑仁也的確人中翹楚,果真金榜題名,出任滑州刺史,上任路上,來看望蘇小小。

  這本應又是一段才子美人的佳話,本該有一個大團圓結局。然而蘇小小自降生就似乎註定要和悲劇糾纏在一起,雖然她的一生只有短短的十九個春秋。

  當鮑仁再來拜訪蘇小小時,佳人已然離世。蘇小小生下便身子孱弱,父母也因此憐惜地叫她“小小”。阮鬱的離去更是她心底解不開的結,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際卻傷心欲絕。後來蘇小小偶感風寒,便一病不起。

  鮑仁輕攬佳人芳骨,將蘇小小安葬在西冷橋邊。

  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香冢芳魂,淒風冷雨。美極艷極,卻也癡極悲極。西子湖畔,西冷橋邊,一草一木,都仿佛沾染了蘇小小的靈氣。也許,她還在那裏一直等待著她的情郎吧。

  余秋雨評價蘇小小“簡直是文人們的一個夢想”。白居易、溫庭筠等很多著名的詩人都曾用文字遙想過她的風姿。她才貌雙馨,愛的熱烈,等得癡情。她心地善良純凈,不攀結權貴,又同情寒門學子。特別是蘇小小芳年早逝,還未沾染一絲世俗的塵埃,將最美的自己留在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