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 子
曾經是一枚學歷史的娛記,
現在是一個寫娛樂的歷史專欄小編

薛濤:無情不似多情苦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這是唐代女詩人薛濤所做的《春望詞》。詩中雖描寫春日眺望,卻處處透著女詩人柔腸百轉的相思之苦。這首詩,是薛濤為戀人元稹所做。

  768年,薛濤出生於一個官宦之家。其父薛鄖在朝廷當官,學識淵博,把這個唯一的女兒視為掌上明珠,從小就教她讀書、寫詩。

  有一年夏天,薛鄖在庭院裏的梧桐樹下歇涼,微風吹來,梧桐樹葉沙沙作響。他忽有所悟,吟誦道:“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沒想到他剛剛吟完這兩句,一旁的薛濤隨口接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那一年,薛濤不過八九歲。

  這兩句詩雖然能看出薛濤的才華,但卻也成為薛濤一生的讖語。“迎送”“往來”似乎預示了薛濤未來淪落風塵的命運。

  薛鄖為人正直,敢於説話,結果得罪了當朝權貴而被貶謫四川,一家人從繁華的京城搬到了遙遠的成都。沒過幾年,薛鄖又因為出使南詔沾染了瘴癘而命喪黃泉。

  父親死時,薛濤年僅14歲,母女倆的生活立刻陷入困境。薛濤不得已,憑藉“容姿既麗”和“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在16歲加入樂籍,成了一名營妓。

  當時韋皋為劍南節度使,統略西南。韋皋很欣賞薛濤的才華,經常召她到帥府侍宴賦詩。

  一次酒宴中,韋皋讓薛濤即席賦詩,薛濤神態從容地拿過紙筆,提筆而就《謁巫山廟》:“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多年後,薛濤還曾做過一首《籌邊樓》:“平臨雲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前者惆悵懷古,後者風格雄渾,兩首詩都完全沒有一絲脂粉女兒之態。可見薛濤之見識心胸。

  在韋皋的熱捧下,薛濤聲名鵲起,很快成了韋皋身邊的紅人,也成為蜀中之地的名妓。韋皋甚至打算向朝廷為薛濤求取“校書郎”的官職。雖然最終作罷,但是“女校書”之名已不脛而走。

  韋皋對薛濤十分寵愛,而薛濤也有些恃寵而驕。據五代時期何光遠所撰的《鑒戒錄》所載,“應銜命使者每屆蜀,求見濤者甚眾,而濤性亦狂逸,不顧嫌疑,所遺金帛,往往上納。”意思是説,前來四川的官員為了求見韋皋,多走薛濤的後門,紛紛給她送禮行賄,而薛濤“性亦狂逸”,你敢送我就敢收。不過她並不愛錢,收下之後往往上交。雖然如此,她鬧出的動靜還是太大了。韋皋一怒之下,下令將她發配松州(今四川省松潘縣),以示懲罰。

  松州地處西南邊陲,人煙稀少,兵荒馬亂。薛濤開始後悔自己的輕率與張揚,寫下了動人的《十離詩》。這《十離詩》分別為:《犬離主》、《筆離手》、《馬離廄》、《鸚鵡離籠》、《燕離巢》、《珠離掌》、《魚離池》、《鷹離鞲》、《竹離亭》、《鏡離臺》。薛濤分別以犬、筆、馬等物自喻,而把韋皋比作主、手、廄等,細膩地表達了一種對主人的依靠之情、懊悔之意,情感哀婉,卻很有分寸,並沒有搖尾乞憐之態。

  《十離詩》被送到了韋皋手上,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於是一紙令下,又將薛濤召回了成都。這次磨難,讓薛濤看清了自己。歸來不久,她就脫去了樂籍,成為了一個自由身,寓居於成都西郊浣花溪畔。院子裏種滿了枇杷花。

  後來,韋皋因鎮邊有功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此後,劍南節度使總共換過十一位,每一位都對薛濤十分青睞和敬重。

  身在紅塵,薛濤與當時許多著名詩人都有來往,她的朋友圈中不乏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等詩壇領袖。但不論是對高官,還是對名士,薛濤一直都能保持著一種不卑不亢,超然世外的態度,直到她四十二歲那年,遇到了她的“生死劫”——這個人就是元稹。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這首《池上雙鳧》完全失去了薛濤往日大氣豪邁的詩風,熱戀當中的小女兒態表露無遺。

  那個春日,浣花溪畔,薛濤遇到了元稹,在一個桃花漫天,楊柳如煙的早晨。外表俊朗、談吐雋雅的元稹很快征服了薛濤。薛濤放下了所有尊嚴和防線,將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元稹。

  在幕府,無論面對府主還是幕僚,薛濤用她的不卑不亢維護著自己的尊嚴。但當她陷入情海、付出真情,盔甲被卸下,便露出大丈夫身後小女子的謙卑,就像張愛玲的那句話:“她徑直低到塵埃裏去。”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薛濤與元稹繾綣旖旎的生活只有四個月,元稹因公被調回京城。薛濤開始了這一生漫長的等待。

  這期間,薛濤經常與元稹詩詞相和。心思細膩又浪漫的薛濤發明了“薛濤箋”。她在成都浣花溪採用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汁,製成桃紅色精美的小彩箋,專門用於寫情詩情書,表達愛慕思念之意,這在當時及後世極為流傳。

  與元稹初會的四年後,薛濤還特意去江陵看望過元稹。得到的卻只有空頭承諾。薛濤依舊只有等待。又過了幾年,元稹終於想起薛濤這個舊日情人,打算把她接回去,路上卻遇到了另一個更加年輕貌美的劉採春。

  哀莫大於心死。從此薛濤脫下了極為喜愛的紅裙,換上了一襲灰色的道袍。浣花溪畔仍然車馬喧囂,然而薛濤卻已心如止水。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一個女人最真摯的情意,就這樣被消磨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