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看著鏡中的容顏漸漸老去,卻無能為力。但是對於李清照來説,斯人已去,即使花菱鏡中紅顏依舊,花又為誰妍?
李清照出生在北宋末年,她的父親李格非是蘇軾的學生,官至提點刑獄、禮部員外郎。母親則是狀元王拱宸的孫女。所以李清照的家庭可謂是資深的書香門第。李清照自幼受父母影響,加上自身聰慧穎悟,才華過人,“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她的那首著名的《如夢令》便是其早期所做。“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正值豆蔻年華,每一位少女都奢望的美妙的愛情,悄然降臨到李清照身上。
這一日是元宵節,活波好玩的李清照約了姐妹一起去相國寺賞花燈。她正津津有味地盯著一盞蓮花燈賞玩,忽地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李清照回首相望。
今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初見黃昏後。
李清照驀然回首,凝眸相望。只見她的表哥李迥身邊,站著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月光下,燈火中,男人的臉被籠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輕紗,此時,一雙溫柔的眸子也正對著李清照凝望。那目光,似乎夾雜著千言萬語。
李清照微微一笑,嬌羞地低下了頭。寒冬裏,兩個人卻都感到了陣陣暖意。
這個人便是李清照命中註定的人——趙明誠,其父趙挺之時任吏部侍郎,與李清照門當戶對。趙明誠早就讀過李清照的詩詞,本已讚賞不已,此時一見,便心生愛慕之意。趙明誠回去後,以“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的字謎方式,委婉地向父親談及此事。趙挺之恍然大悟,派人去向李清照求親。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李清照與趙明誠在汴京成婚。那一年,李清照18歲,趙明誠21歲。
李清照與趙明誠的婚後生活十分和諧。兩個人有著共同的愛好,就是對金石碑文的研究,和對古籍文物的收藏。李、趙的家世都不是很富有,結婚初期,兩個人的日子過的比較清貧。彼時趙明誠還在太學讀書,每當初一、十五告假回家與妻子團聚時,他常常先到當鋪典質幾件衣物,換一點錢,然後步入熱鬧的相國寺市場,買回他們喜愛的碑文和果實,夫婦“相對展玩咀嚼”。兩個人柔情蜜意,飲酒、鬥茶、踏雪、賞花、作詞、弄笛,絕對是當時的“小資情調”。
但是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太久。李清照出嫁後不久,她的父親和趙明誠的父親都被捲入到政治鬥爭中。李清照只好隨趙氏一家回到在青州的私第,開始了屏居鄉里的生活。這一年李清照25歲,命其室曰“歸來堂”,自號“易安居士”。
“歸來堂”中,李清照與趙明誠雖然失掉了昔日京師丞相府中的優渥生活,然而卻得到了平靜安寧的無限樂趣。趙明誠在李清照的襄助下,完成了《金石錄》的寫作。這期間,趙明誠在仕途上也有一定發展。
1127年,金人大舉南侵,俘獲宋徽宗、欽宗父子北去,這就是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變”。北宋朝廷崩潰。那一年,李清照44歲。是年三月趙明誠因母親死於江寧(今南京市),南下奔喪。北方局勢愈發緊張,李清照著手整理遴選收藏準備南下:“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後又去書之監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至東海,連艫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金石錄後序》)從李清照的敘述中,可見她對於這些收藏品的依依難捨。每捨棄一件,都仿佛割肉般疼痛。十二月,青州兵變,李清照在青州剩餘的書冊被焚。據説這些書放了滿滿十間屋子。
李清照一介女流之輩,在兵荒馬亂之中押送著十五車書籍器物,于第二年春天終於到了江寧府。
在江寧,李清照與趙明誠依舊詩書相和,苦中作樂。
1129年,趙明誠奉旨去湖州做官。李清照在《金石錄後序》中回憶説,趙明誠將“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擔,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眾。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馳馬去”。卻不想,這竟然是李清照與趙明誠最後的訣別。
由於途中感疾,趙明誠于八月十八日卒于建康。這一年,李清照46歲。
又至元月時,燈市花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趙明誠去世後,李清照大病一場。當時國勢日急,李清照又攜帶了大批藏品去洪州(今江西南昌)投奔趙明誠的妹婿。不料當年十一月,金人陷洪州,“連艫渡江之書散為雲煙”。李清照只好攜帶少量輕便的書帖典籍倉皇南逃,顛沛流離中,所余文物又散失大半。這些東西是趙明誠和李清照半生心血的凝結。為了將這些物品從山東運往南方,夫妻倆受盡了苦楚。如今趙明誠先一步而去,望著堆積如山的收藏品,李清照睹物思人,百感交集。
備受打擊的李清照帶著隨身的最後一點珍藏品輾轉來到紹興,租賃了一位鐘姓士子的房屋居住。一天夜裏,有竊賊挖墻而入,偷走了五個箱子。李清照悲憤莫名,公開懸賞尋物。誰料想沒幾天,鐘姓房東竟厚著臉皮拿著十八軸畫卷領賞來了,真相至此已經大白。可是,作為獨在異鄉漂泊的寡婦,李清照又能如何呢?
當李清照最孤獨無助又十分絕望的時候,又一個男人出現了。他就是時任右承奉郎的張汝舟。張汝舟對李清照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在他甜言蜜語的攻勢下,李清照再次出嫁,時年46歲。
但張汝舟追求李清照的目的其實十分功力,他並非愛上李清照的才華或美貌,而是覬覦其珍貴的藏品。張汝舟的醜惡嘴臉在婚後表露無遺,他甚至對李清照謾罵毆打。忍無可忍的李清照發現張汝舟利用欺瞞手段獲取官職的證據,於是告發了他,並要求離婚。李清照不愧是寫得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這樣雄渾豪邁詩句的“女漢子”。在中國古代,只有男人休妻的例子,哪有女人要求離婚的?
李清照雖被獲准離婚,但宋代法律規定,妻告夫要判處3年徒刑。李清照亦身陷囹圄,後經朋友營救,被關押9日之後獲釋。
縱觀李清照的一生,可謂是中國古代版的“亂世佳人”。此“佳人”不僅有貌,有膽,還有波濤洶湧的才華。比起魚玄機和薛濤,李清照與趙明誠之間的愛情,才是最讓人艷羨的。依然是魚玄機的那句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