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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五”開局之年 普通人講述自己的供給側改革

中國新聞來源:人民日報 2016年12月15日 10:54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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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2016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決勝階段開局之年,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攻堅之年。去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部署以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深入推進,“去産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補短板”,五大任務個個指向多年經濟社會發展沉疴,項項關涉利益重新分配,牽一髮而動全身;五大任務環環相扣,鋪下今年的改革底色。

  改革動力來自人民,每一個“我”的命運都與國家命運息息相關;每一個“我”都在時代大潮中逐浪前行;有難以割捨,有生機勃勃,有期待滿滿……本版今天呈上五個普通人的講述,透過個體故事,感受時代脈動。

  轉身

  從煤礦到襪廠

  廢礦

  井口封著,屋頂墻縫裏野草叢生。一群小鳥忽聞人聲,從廠房前半人多高的枯草叢中成群飛起。一場暴雪即將落下,鉛灰色的天空飄起冷冷冰雨。

  “每天天不亮從這個入口進,通過礦燈房子、浴室,然後下井。晚上升井,原路返回,出來時太陽早就落山了。”站在這個曾經火熱的煤礦前,劉志剛指著舊廠房感慨。

  賣襪

  “不要不要不要,出去出去出去!”去外省推銷襪子,劉志剛正客客氣氣介紹著,話頭就被一位40多歲的男子粗魯地打斷了,還把他推了出去。晚上,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一幕,“眼淚嘩嘩掉,沒這麼哭過!”

  心動

  1991年,劉志剛從部隊轉業分配到泰信礦做井下工人。“爸媽都是礦務局員工,我們從小就是礦工子弟,曾經是很自豪的身份。”而到了劉志剛這一代,礦務局已經很困難了,“上班第一年,廠裏工資一直欠發。這一年老娘心臟病去世,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自己賺錢為她買過任何東西。”

  後來,市裏辦起了遼源東北襪業紡織工業園,劉志剛離開遼源礦業集團,在襪業園裏做物業。看到襪廠越來越多,很紅火,劉志剛心裏也開始活泛了。“我自信也能做好。雖然文化不多,但我認一個理,選自己能選到的最好原材料。質量好了,其他就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高速路邊的廣告牌

  生産線前,紅色、白色、藍色……織襪機上各色線棒不停旋轉,仿佛人生也在不停地運轉變化。

  劉志剛的廠子今年已初見規模,雖然現在銷售一般,但他覺得生活還過得去,將來肯定會更好。

  每天700萬雙棉襪從襪業工業園流向世界各地,成為全國最大棉襪生産基地。長春到遼源,一下高速,就能看到大大的廣告牌:東北襪業園長期招工。主題詞:襪業園和淘寶。

  依煤而興,也曾一煤獨大,2008年,遼源成為全國首批資源枯竭型城市經濟轉型試點市。

  抓住國家政策機遇,推進産業結構轉型,如今,曾佔經濟總量70%的煤炭工業佔比還不到7%。而去産能後,煤礦工人們也面臨著新的職業選擇。

  越來越多的工友告別礦井,像劉志剛一樣選擇了不同的路。“這不是衰敗,這只是時代大潮中的一個轉變。通過休養生息,終有一天會更好的。”

  今年,市裏共舉辦了5次工人與大企業對接活動。工人先培訓後上崗,如果一家人都在礦務局上班,起碼保證有一個人再就業。

  不過,企業缺的大多是技術工人,而礦務局井下工人技術單一,如何化解人力資源的結構性矛盾, 還要探索。

  最近,遼源礦業集團正籌備年底的去産能工作會,2016年有序關閉礦井數和涉及安置職工數正在統計中。

  較量

  起落間尋找平衡

  牢騷

  還有十幾分鐘開始,屋裏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擔子不能全壓在房地産商身上。”“工資保證金,能不能降一點?”“公積金貸款力度能不能提一提?速度也是”……發牢騷的、發問的,大多是房企老闆。

  大家圍攏著會議召集人莫元春——重慶市房地産業協會會長。去庫存是大家討論的高頻詞,也是今天的主題。

  幾天后,重慶成為今年第一個出臺去庫存措施的城市。1—3月,市商品房成交面積1354.88萬平方米,同比增長32.3%。

  誤解

  會不會讓老百姓當了“接盤俠”?

  “我身邊的朋友,不少人家裏都好幾套房子了,還要去庫存?是不是房子建得太多了?”一次,某銀行高管問莫元春。

  現在掌握的數據是,重慶居民有房率大概70%。市裏有大量老社區和單體樓,許多居民有購買改善型住房的需求。

  “這名高管的朋友大多是有錢人。”莫元春認為,一些人對去庫存的誤解源自明顯的倖存者偏差。

  路旁的零首付

  上下班路上,莫元春發現一些新現象。路邊,站了些舉牌子的人,上面寫著“零首付”或“一成首付”。看起來,這會讓老百姓買房更容易。但是,購房杠桿上去了,房價可能就會瘋漲。

  反應很快,管理部門迅速約談相關房企。

  “要嚴防新增杠桿。”莫元春記得,為了保持房地産業健康有序,重慶還調高了基準地價,防止小散弱企業入市,禁止高債務企業拿地。

  房企如果想通過大規模拿地炒房價,拼不過政府。10多年前,重慶市政府就儲備了大量建設用地。2011年,重慶試點房地産稅。雖然稅額不高,但還是讓一些買房者和炒房團有所顧忌。此外,公租房大量建設,低收入者也不擔心自己無房可住了。

  “上有天花板,下有地板”,房價沒有大起大落。

  轉型

    今年前三季度,重慶市商品房銷售面積為4122.19萬平方米,商品房新開工面積低於銷售面積。

  10月,有數據顯示,外來購房者比例從2015年底的12%上漲到30%。

  不過,商業地産,去庫存依然艱難。據測算,目前全市商業地産要售罄,還需30多個月。

  手上壓著房子沒法變現,企業壓力大。除了政府想辦法,房企也紛紛轉型,有的開始涉足物業服務,有的自己持有開發。

  在莫元春看來,“房企嘴上都哭窮,其實過得還挺好。”

  選擇

  2000萬還是9000萬

  停産

  “再給我們2000萬元,就能恢復生産”,今年5月份,找到翟錦欽時,錦明公司已經停産5個月了。

  江蘇錦明不銹鋼新材料有限公司是興化農商行戴南支行信貸員翟錦欽的客戶,也是這裡的大戶,最高貸款金額達9000萬元。

  戴南鎮曾是蘇中、蘇北經濟強鎮,以不銹鋼為主導,各類企業1000多家,産業集群千億元規模。行情好時,銀行一窩蜂追著企業,送貸上門。企業拿了錢建工廠,上新設備,有的還去鄉鎮做房地産,杠桿逐漸高了起來。

  2013年,“寒潮”不期而至。全球性不銹鋼産能過剩,一些銀行急於脫身,開始抽貸。抽掉的資金基本都是企業的現金流,很多企業難以運轉。互相擔保,讓一些好企業也受牽連。錦明亦未能倖免。

  那段時間,翟錦欽的日子也不好過。工資降了1/3,每天還得盯著放貸的110多家企業和個人。

  他和企業老闆一樣緊張,一有風吹草動,就去調查核實;平時有事沒事,也常到企業轉轉。

  他説,以前是站著放(貸),如今是跪著收(貸)。

  猶豫

  進入11月,氣溫低了,高聳的煙囪上一團團白煙,生産時熱氣排放,就會形成水霧。下面,工人們駕駛著推土機,忙著轉運原料。

  錦明的廠區內,完全不同於5月時的寂靜。

  當時,接到錦明的電話,翟錦欽喜憂參半。喜的是停産近半年的企業有可能活過來,憂的是,給一家停産的企業再放貸,會不會加大損失?

  就在寒潮來臨前,戴南發生過一場環保風暴。錦明從中嗅到,不銹鋼加工過程中産生的酸洗污泥,孕育新的商機。

  然而,沒等固體廢棄物處理資質辦下來,寒冬席捲,2015年12月底錦明徹底停産。

  當5月份,站在錦明廠區,翟錦欽看到企業設備改造到位,固體廢棄物處理資質也即將獲批。他決定,把情況向總行彙報,爭取支持。

  最終,拿到興化農商行2000萬的臨時貸款,錦明恢復生産。11月,企業收到4000多萬元的酸洗污泥處理費用,準備先還上幾百萬的貸款。

  止損

  “去杠桿不是簡單地收回貸款,降低企業負債,而是想辦法讓有價值的企業活下去。”翟錦欽覺得,去杠桿有時意味著去産能,註定有企業因抽貸倒閉,但應該在壓低杠桿和維繫企業生存中艱難平衡。

  雖然,一些企業熬過了寒冬,但對於那些欠債不還、喪失造血能力的企業,興化農商行最終通過司法訴訟,處置資産,盡力降低銀行損失。

  截至2016年9月末,銀行業在戴南地區不銹鋼行業的授信總額已從高峰時期的140多億元,降至103億元。

  雙城

  未來在別處

  回心轉意

  自從公司傳出要搬離北京,競爭對手就不斷給龔立超打電話,想要挖她。

  女兒才4歲,龔立超有些猶豫。她提了離職,但威克多服裝公司的老闆將審批離職硬是延長了20天,希望她回心轉意。

  在北京,高企的地價限制了公司擴張,而且服裝製造等一般性製造業也被列入新增産業禁限名錄。因為生活成本走高,成熟勞動力也在不斷流失。

  搬去衡水,公司能更大膽地擴規模,龔立超也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可離開,一切就是未知和挑戰。

  搬遷

  週一二在北京總部對接業務,週三四五在衡水指揮生産發貨,週六日回京。最終,龔立超選擇了跟著公司走。可是,這個週末太忙,龔立超沒能回家,很是遺憾。

  和龔立超的雙城生活不同,24歲縫紉女工祝文鳳安頓在了衡水。在北京,每月開支千元以上,一年下來,也就攢個2萬元。到了衡水,吃住在廠裏,花錢也少,一年存下好幾萬。

  目前,新生産基地所在的衡水工業新區有307畝,是老廠區的4倍,生産車間、庫房、宿舍、食堂等一應俱全。過幾年,祝文鳳還打算在周圍買上一套房。這一切,在北京難以想象。

  身在勞動密集型行業,服裝工人很難在北京紮根。一旦結婚生子,許多人就會返鄉。尤其在2010年後,用工狀況變化很大,員工流失率上升到15%、17%甚至超過20%。

  在服裝行業,最先進的電腦編程縫紉機,也無法替代一個好裁縫。為了鼓勵員工隨廠搬遷,除了增發安家費,公司還補助6個月工資。

  目前,衡水一線員工中大半都是從北京跟來的。

  接單

  “洪荒之力、氣勢如虹、決戰‘雙11’”——11月12日,在公司新生産基地,墻上大紅標語醒目。

  縫紉車間裏,100多臺縫紉機不停運轉,工人在流水線上縫製西裝。“雙11”一天,公司的訂單就3000多萬元,相當於一個月的産量!

  威克多成了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實施以來首個整體搬遷到河北的公司,搬出來,今年7月—10月銷售同比增長25%。

  要利潤增長,除了開源,也得節流。搬家讓企業運營成本大幅下降,此外,龔立超還想到了一個辦法:裁剪車間作業全部實現機械自動化。

  主控電腦屏幕上,一整塊面料被密密麻麻分成100多塊形狀各異的小料,由電腦控制,一台裁床,一次就能剪裁100層面料,面料利用最大化。

  遷出北京,原來的老廠房被定位成研發和眾創空間。空置的廠房改造成新銳設計師孵化器。

  在這裡,設計師可以與威克多合作,納入各品牌服裝進行量産,也可以自己打造設計師品牌,組建隊伍,尋找企業下單生産銷售。

  目前,一期簽約入駐企業50多家,主要是科技公司、文化創意類公司、電商和“互聯網+”公司。

   下山

  不在這裡受窮了

  盡頭

  車行顛簸,多處塌方,兩小時後,路到頭了。山嵐繚繞,新潮村的民房三五抱團,孤零零地佔據了幾片山頭。深冬,雨雪封山,出行很難。

  雖名新潮,卻看不出一絲新潮光景。全村448戶,貧困戶就有336戶,350多戶還是土坯房。

  “過了年,我們就搬去城裏,不用待這裡受罪了。”70歲的蔡光興指著自家一排4間土坯房説,1978年的房子已經到了“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的地步。

  除了一台老電視和一隻電飯煲,家裏最值錢的就是堂前挂著的臘肉了。房前6畝多地是最穩定的收入來源,但今夏旱災讓一家人的期盼落空了。“只收了兩擔小麥、一擔苞谷,還有些喂豬的紅薯蛋。”蔡光興説,山大鳥多,莊稼“讓雀雀吃空了”。

  這裡,是湖北省十堰市鄖陽區的葉大鄉。

  分道

  老蔡的兒子蔡建軍,今年24歲,職高畢業後一直在外打工,打算掙夠錢回村娶媳婦。

  但今年,他換了想法,在鄖陽城區裏選了套安置房,83平方米。政府補貼14萬元,買房夠了,自己只用找裝修錢。

  原來,像蔡建軍這樣有勞動力、符合易地扶貧搬遷條件的建檔立卡貧困戶,可以自願進城安置。政府統籌低價房源,每人有3.5萬元的購房補貼。

  新潮村有勇氣、有條件進城打拼的貧困戶只有9戶,更多人走不了那麼遠,繼續留在農村,到鎮上集中安置。

  波折

  從村公路下車,爬一段陡峭小路,高坡頂上才是周延學的家。

  “改革開放剛開始,我就買賣糧食,當個體戶。1986年建了村裏第一批磚瓦房,是少有的富裕戶。”周延學勤幹苦做,一毛一分攢下了家業。

  沒想到,這些年家人連遭大病,家底耗幹,成了特困戶。老伴腦梗癱瘓,兒子查出腎病綜合徵,兒媳要照顧孫女,周延學61歲了,患了白內障,卻還是唯一的當家勞力。

  “我就盼著住到集鎮去。這裡太高,離大路相當遠,我妻子癱瘓後兩年多沒出過門了。”年底,一家人要搬去鄉政府旁的新集鎮,那裏有一個集中安置點。

  只可惜安徽的兒媳戶口遷來時,已過了建檔立卡時間,兒媳和孫女分不到安置房。“一家5口擠在75平方米的兩居室裏,怎麼住?”他向村委會要求,能否保留條件尚好的老屋。

  但是按政策,貧困戶到集中安置點後,會拆掉原有住房。

  安家

  葉大鄉,十堰市區到黃龍灘水庫必經之路,離景區僅3公里。

  “我們打算把新集鎮打造成生態旅遊服務站,為大家找到致富門路。”葉大鄉黨委書記盧貴昌説。

  易地搬遷平均每戶有20萬元左右的配套資金,其中6萬拿來發展産業。

  “我別的沒有啥發展途徑,得照顧妻子。”周延學説,“還有兩畝地,栽上果樹,多少可以變點錢。”老兩口和兒子有低保,加上殘疾人補助和養老金,每月能領625元。

  有餘力的集中安置貧困戶,辦農家樂,去集貿市場開商鋪,搞土特産電商,出路是有的。

  鄉政府會組織免費技能培訓,幫著成立黑豬、黃牛等養殖合作社,山竹、中藥材等特色種植合作社也在計劃中。

  進城的蔡建軍不擔心,農村的山林、田地保留了,政府還聯絡工廠幫他找工作。(版面策劃:王軍、殷新宇、劉暢、蔣雪婕、黃超、白元琪 稿件采寫:本報記者孟海鷹、蔣雲龍、王偉健、賀勇、程遠州 版式、繪圖:蔡華偉 圖片來源:人民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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