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北方納努克》中結尾的雪景鏡頭以遠景和仰角拍攝。雪地幾乎充滿了整個畫面,人和狗群從遠處漸漸靠近,視覺上的壓迫感隱喻人與自然之間緊張的對抗。同時,弗拉哈迪在長鏡頭裏設置懸念,製造心理戲劇。納努克發現了獵物,悄悄地靠近,鏡頭與觀眾一起等待答案。懸念解開了,納努克將一隻落入陷阱的小狐狸抓了出來,走向遠處的親人。
拍攝《北方納努克》時,邊緣人常常作為丑角出現在當時的電影裏。弗拉哈迪帶著白種人的懺悔之情拍攝納努克。“在他拍攝納努克之前,他已經製作了一部因紐特人的電影,但他覺得那部電影很糟糕。裏面有很多有趣而且奇怪的人們,但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説:“我已經和這些人們一起生活了六年,一起打獵,分享食物。他們是世界上佔有資源最少的人,生活在不産糧食的土地,但他們是快樂的,是我見過的最快樂的人。我想要拍攝電影的唯一原因是出於對他們深深的敬意。”
因紐特人住在冰塊搭建的屋子裏。因為沒有照明設備,光線達不到拍攝要求,冰屋子不得不被削掉一半,納努克一家人露天表演起床。弗拉哈迪是一個浪漫主義者,他用天真之眼避開被機器層層包圍的現代都市,在遙遠的地方尋找詩意的空間。他説,“有時你必須撒謊,人常常為了要掌握真實的精神而去扭曲事物的原貌。”法國電影理論家巴讚稱《北方納努克》為“詩意的真實”。
尼拉用嘴把丈夫凍得僵硬的靴子咬得柔軟,用唾液給小女兒洗澡。這種可能被當時的西方人斥之為野蠻、愚昧的舉動,在弗拉哈迪的電影裏卻是真實、溫馨的細節。正是這些細節,塑造了因紐特人的真實形象。“我相信,《北方納努克》成功的秘訣,在於它是一部讓他們成為他們的影片,不是‘表演’他們,而是‘是’他們。”
貿易站是因紐特人與外界溝通的重要場所,也是現代文明進入北極的通道。但弗拉哈迪認為,正是所謂的“文明”使人類迷失本性,他用取景框盡可能屏蔽當時已經侵入因紐特人生活的現代場景,努力營造封閉自足的因紐特人的生活空間,以創造一個純凈、快樂的人性天堂。
納努克對弗拉哈迪帶來的留聲機十分好奇,像嬰兒一樣用嘴巴感知唱片,流露出憨厚、純真的笑容。當時,納努克想象不到,那些製造和使用這些機器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
20世紀20年代,美國正在創造世界上第一個大眾消費經濟熱潮,好萊塢開始向全球推進,工業化的製作模式已經形成,精明的電影公司老闆發現明星可以帶來巨大利潤,紛紛按照市民的口味炮製明星。這些明星年薪高達百萬,也為電影公司帶來滾滾財源。據統計,1922年每週大約有4000萬人走進影院,到了1929年觀眾數字上升到1億。
在這奢靡浮華的電影王國,樸素真實的《北方納努克》在紐約的首映出乎意料地大獲成功,為紀錄電影編織了一個創世神話。
納努克為了捕獲馴鹿,餓死在狩獵途中。70多年後,他的孫子也出現在電影裏。這是2000年拍攝的紀錄電影《偉大的北極》,影片展示了人類跟隨馴鹿長途遷徙的過程。納努克的孫子乘坐飛機在北極的天空翱翔,給馴鹿帶上無線電項圈,追尋它們一年四季的蹤跡。
《北方納努克》建立了探險電影的典型形態:選擇遙遠的人們作為拍攝對象,與他們一起生活,在生活中尋找人物與故事,長期跟蹤,實地拍攝。這也成為紀錄電影沿用至今的一種工作方法。納努克的北極已經消失了,因紐特人的傳統還在延續,電影《北方納努克》成為因紐特人文明傳承的紐帶。
納努克孫子阿達米·印安努克説:“我叫阿達米·印安努克。我們在這片土地上已經生活了五千年。如果沒有這些故事,我們如何知道自己的過去呢?又如何傳承給我們的孩子們呢?這就是為什麼對我來説,講故事的人和偉大的獵人同樣重要。”
探險電影把遙遠的風景帶回了都市,也把紀錄電影帶上一條了遙遠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