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一、小事件,大氣象——建立思維方式的新靶點
所謂的小事件,指的是我們身邊司空見慣的平凡之事。所謂的大氣象,指的是人類生存環境和社會發展進程。我們之所以提出“小事件,大氣象”這樣的概念,是多年來苦戀紀錄片而又百思不得其解之後的頓悟,得益於一次次參加國際電影節落選後的陣痛。陣痛多了,頓悟多了,思考也就多了,仿佛象昏睡多日的人一覺醒來,豁然明亮許多,恍然間對身邊過去看來極為平常不經意的事物,有了特殊的發現和認識,對熟知的事物一下子陌生起來,頓感新奇。我們過去的創作思維方式,由於缺少通過小事件反映大氣象的理念支撐,其作品認識生活反映生活有悖于紀錄片的規律,有悖于已被國際認定的紀錄片創作原則。因此,在《海路十八里》創作過程中,我們嘗試著以“小事件反映大氣象”的思維方式,作為認識事物,反映事物的起始。力求以貼近、尊重的心境去發現和表現普通人、平凡事的存在形態,以平等、和諧的眼光去發現和表現人與自然之和諧。通過截取人們一個個簡單的採挖勞作過程,把前景裏的普通人,平凡事,與蘊涵其中的歷史、哲學、美學的生命意味有機粘連,浮現出可以意會的大氣象,使其具有向外輻射的張力,從而形成本片真實地詮釋客觀事物的特色。
為了在《海路十八里》的創作過程中,能夠以“小事件,大氣象”的思維方式去認識事物,反映事物,我們從歷史、哲學、美學三個方面來提升我們表現事物的能力。
1、刻求歷史意蘊
用歷史思維認識事物—呈現生活變與不變的軌跡 紀錄人與自然的存在在狀態
我們信奉紀錄片的本質是紀錄歷史。我們所指的紀錄歷史有二層含義,其一,已遠去的事物,其二,正在發生變化的現實。我們認為只有從紀錄歷史的角度去紀錄現實,才能真正地介入現實並對現實産生積極的意義,才能留下具有歷史意蘊的活動影象。
為了拍得明白,説得清楚,我們在前期的採訪中,不僅走訪了市相關部門,也走訪了當地的幹部和漁民,從中我們對採挖蜆貝人們的生存方式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和認識:
一七五六年,清朝乾隆年間,有一戶姓劉的人家來到這片海灘,無意間發現這片灘塗蘊藏著豐富的蜆貝,便落戶此地,以採蜆貝為生,過著自採自足的生活。一九九九年村裏成立了海洋公司,各家各戶都入了股。現在全村有一千三百戶,四千五百口人,年人均收入六千元。採挖來的蜆貝經過精心篩選,分出等級,分別銷往日本,韓國和周邊的城市。現今,採挖蜆貝的人數一天天在增加(外村、外市、外省的勞務人員紛紛涌向這裡),灘塗一天天在擴大,路途也在一天天變長。
二百年來,這種勞作方式一直沒有改變,一代又一代生活在這裡的人們重復著走在這條叫“墚道”的海路上,並使這條路堅硬而堅實。今後在相當長的時間裏,他們仍將要從這條路走進去,還要順著這條路走回來。
我們觸摸歷史,是為了看清今天的現實,進而超越我們視野的局限,把持住生活跳動的脈搏,真正紀錄下人與自然的存在狀態。事實上,就事件進和出的過程而言,是極為簡單和平常的。走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走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為了能夠在紀錄普通人、平凡事的過程中,反映出大氣象,我們著力在前期拍攝和後期製作上依順採挖過程的始末,進行若干單元的細化。每一個單元只表述採挖過程的一個部分,即可單獨存在,又要與前後單元相互連接,以此構成本片的敘述鏈條(如圖3所示)。使原本單一、簡單的勞作過程,在每一個單元的表述中,被逐一放大成我們歷史發現和歷史認識,並被附著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我們的目的是通過對採挖過程認識的紀錄,使本片具有史的品味。我們期盼作品給人帶來新奇感受和獨特思考。
在確立本片表述方式的基礎上,我們對景別的使用進行了一定控制。電視的景別是表現事物的主要語言形態,不同的景別有著不同的表現功能。一般情況下創作者對一事物的表現,往往習慣於使用全、中、近、特的語言形態,來表現對事物的認識。而我們在創作《海路十八里》的過程中,卻採取以全景為主,中景為輔的語言形態,一改過去對景別的習慣運用。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全景、中景遵從了我們眼睛的感受,順從了我們認識生活的過程,與我們心理感受保持了一致。也就是説只有全、中景別才能把我們對客觀事物的認識方法和方式真正表現出來。全景和中景在那一刻最大限度地滿足了我們從印象出發的感受,符合我們真實的心理活動。當我們面對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灘塗;面對壯闊的勞動場景;面對一支緩緩走向遠方的長長隊伍;面對一群群背朝太陽面朝大海的人們;面對把沉重留在不斷向前步履間的人們;面對把歡笑留在不停忙碌中的人們,我們的眼睛和心靈關注的只有那天海之間一群人的活動,而不是某一個人的活動,否則就無法呈現我們此時此刻的真實感受。由於特定心境和情景的使然,直覺時刻提醒著我們《海路十八里》要想紀錄我們切身的感受,並最終獲取印象的紀錄,必須選擇全景和中景作為主要的紀錄方式(如圖3所示)。必須捨棄近景、特寫。捨棄近、特景別是為了獲取全、中景別大視野地看事物、紀錄印象。因為,我們知道景別不僅規定著作品的敘述方式,也規定著解讀方式。如果《海路十八里》在這一點上構想不嚴密,就無法實現印象的紀錄。如果近、特景別使用不當,就會與全、中景別相剋,抵消全、中景別的作用。我們深知,當近、特景別一旦進入觀眾的視野,觀眾就會順從近、特景別的作用,關注具體的人物姓什麼?叫什麼?以至於無數的疑問生出,而這一切不是我們想説的和想表現的。因此,我們對景別的使用,只能選其一,不能選其二,二者之間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也許是生活讓我們自覺不自覺地改變了自己的習慣,自覺不自覺地形成本片的藝術風格。我們過去在這方面由於重視不夠和體悟不多,往往是原本簡單明了的事情,經過我們一紀錄,就變得雜亂無序、視聽混淆,究其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景別使用不當所至。可以説景別不僅規定了説什麼和怎樣説的內容,同時也嚴格限定了觀眾只能這樣看,不能那樣看的欣賞方式。當然,我們不是説近景、特寫不能紀錄印象,它應依創作者的性情和具體的內容以及情景而定。《海路十八里》在景別的設定上,依據特定的心態和情景進行了一次有意義的嘗試。
為了使本片的表述方式與景別之間産生內在的有機聯絡和張力,進而真正地反映我們的認識。我們選擇了字幕形式加以註釋,以其解析畫面,深化畫面,豐富表述方式的內涵。字幕內容力求簡潔、樸實,要對情景加以交代和説明,特別是對人們如何生存的方式加以強調,點化出本片的主題。本片字幕內容共有十三句話。
(1)退潮了,海灘上露出一條路。
(2)每天上千人擁上這條路。
(3)這條路很長,穿過海灘,穿過海岔。
(4)路的盡頭,一萬八千畝灘塗,盛産蜆貝。
(5)海水很快又要漲上來,人們每分鐘摟耙上百次。
(6)死蜆貝的殼需要清理。
(7)漲潮了,人們被海水攆著往回走。
(8)自行車是他們最好的負載工具。
(9)來回十八里,忙碌四小時,收穫百餘斤蜆貝。
(10)上坡的路只有二十幾米。
(11)蜆貝一公斤能賣八角錢。
(12)全村一千三百戶,幾乎家家以採挖蜆貝為業。
(13)十八里海路位於中國遼東半島,一個叫海洋村的小地方。
這些字幕內容分別依附在單元與單元之間,形成本片的表述樣式(如圖2所示)。字幕內容在順延畫面的余韻的同時,釋放出人與自然的存在方式、存在狀態。畫面讓人直接感受到直面而來的生活,字幕讓人意會出畫面背後社會跳動的脈搏,二者之間相互作用,反映現今社會的大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