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楊仕省 林曉 北京報道

　　一邊是中低收入者面對畸高的房價望房興嘆，一邊是建好的房子被無限期空置，這個景象折射出了目前北京保障房分配中出現的制度漏洞。

　　本報記者調查發現，處在北京海淀區上地的限價房小區金隅美和園，有兩棟224套房已經空置兩年有餘，在擁擠的小區裏顯得極為扎眼。

　　今年以來，北京保障房的建設正在狂飆突進。今後北京每新建4平米的住宅中，就有1平米是保障房。“十二五”期間，北京將全面實現“住有所居”的目標，計劃建設收購各類保障房100萬套。其中，公租房佔比達到60%。

　　儘管北京保障房建設面臨著資金、土地等不少問題，但更多的專家認為，最重要的問題是，這麼多的保障房能否公平分配？

　　最近一週，本報記者連續奔波于北京十多個保障房小區現場採訪，從北京的實際情況來看，經適房、限價房、公租房的套數與需求人群的匹配非常混亂。

　　空置兩年的保障房

　　從輕軌13號線上地站西口出站，向東張望，十多棟紫紅墻面、白色窗戶和屋頂的房子格外耀眼，其中一棟屋頂上鑲嵌著“金隅嘉業”四個紅色大字的招牌。這幾個大字下面就是海淀區著名的保障房小區金隅美和園。

　　據記者了解，竣工於2009年6月的美和園（當年10月入住）共計16棟1710套住房，兩限房1548套，廉租房162套，建築形式均為六到九層南北通透的中高層板樓，可住人口4833人。該項目緊鄰輕軌13號線上地站，東距八達嶺高速約1.7公里，南距北五環路約2公里，交通便利。

　　但不可思議的是，“西區6棟、8棟兩棟樓房，至今均在閒置中，無人入住。”記者在現場看到，西區6棟一層的商品房，已被藥店、理髮店、餐館、小超市等佔用，樓上8層96套還空著。

　　“8棟1至4單元9層，每單元3套，共計108套，拐角處5單元6層和4層呈梯狀，6層三居兩套12套，4層兩居2套8套，合計128套。”一位徐姓業主幫記者統計説。

　　其實，早在2009年4月，美和園第一批限價房業主即已入住，以此時間計算，6號樓和8號樓空置時間已經20個月。

　　“我們只負責前期規劃，這個事兒你還是問建委吧。”6月16日上午，北京市規劃委辦公室主任陳建軍這樣回答本報記者關於這兩棟樓為何閒置的疑問。隨後，本報記者致電住建委以及海淀區建委均未得到明確答覆。

　　“這兩棟樓中的一棟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住人，主要原因就是金隅集團自己提供了土地，作為回報，政府給集團金隅一棟樓來滿足其下屬公司員工的住宿需求。”一位房地産資訊機構人士這樣告訴記者。

　　這個説法得到該小區一業主的印證。“是金隅自己的員工想搬進來。”美和園西區一位業主説。

　　另有一女性業主告訴記者，這兩棟樓中有一棟此前是給北大的老師留著的，但是北大有300多名教師申請這些房子，可能是分配出了問題，房子不夠分了，所以房子至今空置。

　　記者隨後來到清河街道辦事處住房保障辦公室。接待記者的相關負責人直言，“美和園空置的保障房我管不著，我們只負責申請保障房的資格審核。”

　　本報記者16日、17日又多次致電海淀區建委住保中心負責人，但其電話始終無人接聽，而美和園開發商金隅嘉業房地産公司給記者的回復是“只建不銷”。

　　儘管記者沒有從相關機構那裏確認這兩棟樓為何空置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在房地産如此緊缺的今天，相關部門放任保障房空置多年，是國有資産的極大浪費，表現了保障房管理分配環節的混亂現狀。

　　保障房套利

　　不僅僅是晾曬，記者調查得知，北京保障房分配的制度漏洞還出現了愈演愈烈的保障房套利現象。

　　就以金隅美和園為例，這個剛剛入住不到3年的保障房小區許多房子都不是業主居住。

　　“除了出現整棟樓房空置之外，美和園的整體出租率也很高，樓盤周邊多個房屋仲介人員表示，美和園的出租率至少40%。”一位業主這樣告訴記者。

　　無獨有偶。本報記者在西區7棟前，看見兩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手裏提著剛從超市買回的食物。“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們是租房的，很多業主都把房子租給在上地軟體園上班的員工。”一位業主這樣告訴本報記者。

　　西區11棟業主張明説，他是2009年住進來的，環境還算可以，不過這房子現在可值錢了，至少每平米3萬多元了，周圍的商品房都上4萬元了。

　　記者採訪獲知，美和園當年平均售價6600元/平米，全部套型在90平米以下，其中兩限房平均套型標準為80平米，廉租房平均套型則控制在40平米。

　　多位業主説，美和園東區業主以拆遷戶為主，主要來自西單長安街沿線街道，“這些人補償標準比較高，多數人在小區有3套以上的房子。”但在美和園的西區，業主則是典型的“高知”階層。

　　記者掌握的一份資料顯示，現在業主名單就包括就職于中國氣象局的博士、中國科學院的研究員、北京市國土局的官員、國家圖書館的職員和中國航天研究院的職員等。

　　而今，周圍商品房均價在4萬元左右，兩年上漲6倍，美和園三居現在價值在340萬元左右，最小戶型260萬元，兩居328萬元。據業內人士估算，美和園西區6棟、8棟在空置2年後的今天，224套的價值上億。

　　分配亂象

　　保障房套利的主要根源是保障房分配環節的混亂，最主要的問題是行政權力對保障房分配環節的干預，許多行政部門和事業單位在保障房分配中行使了所謂“定向安置房”的權力。

　　“本人兩限房申請2008年就通過了，到現在已有4個年頭，至今沒有輪上選房機會。”家住百子灣一位低收入者感嘆不已。

　　本報記者走訪北京管莊、王四營、定福莊、美和園、旗勝家園、朝陽新城、北辰福第等多個保障房現場，發現其分配的確還存在“不夠明朗”的地方。

　　在朝陽區最大的兩限房王四營周邊地區幾個小區採訪時，有多位市民均向記者反映，在這十幾棟兩限房裏有兩棟房子是北京某法院的住宅樓，但分辨不出來是哪兩棟。

　　記者拿到的一份資料顯示，王四營項目包括限價房、公租房、廉租房等各類保障房7160套，其中兩限房5986套(一居892套、兩居4460套、三居634套)；廉租房1174套(一居244套、兩居930套)。

　　“項目于去年6月開工，將於今年年底陸續交付，2012年全部建成。”王四營項目一位人士説，兩限房銷售基準價為7400元/平米。

　　記者查閱發現，2009年北京查處700余戶隱瞞住房情況的申請人；去年，東壩限價房再次曝光，有800多套被農業部團購了。一時間，“法院樓”、“人大樓”、“社科樓”、“中科院樓”、“建委樓”、“政協樓”、“公安樓”等層出不窮。“亂象百齣，一語難盡。”某地産專家如是置評。

　　去年7月，北京公佈了公租房成本租金為25元/平米/月。其中，石景山、朝陽區王四營項目的公租房，初步測算成本租金22元/平米/月，與周邊市場租金為25元/平米/月相比並無優勢。新華社就此曾公開批評説“北京公租房價格看不懂、想不通”。

　　制度建設亟待跟上

　　目前，各界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保障房的融資和修建上，但對分配、管理和退出等等關鍵環節的制度安排還很不完善。

　　房地産諮詢公司華高萊斯高級分析師譚紅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我國保障房分配中出現諸多行政干預分利的主要原因，目前中央政府的要求建設數字對於地方政府而言，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首先就是缺資金。

　　因為地方政府缺少資金，就只能拿建設用地或者房子和一些公司單位進行交換，這就出現了所謂的“定向安置房”的問題。而更深層的原因，則是我國目前沒有解決最基礎的兩件事，一是目標人群的收人透明化，一是對目標人群按照收入的分層化界。

　　萬科總裁鬱亮認為，目前很多城市並沒有建立保障房的準入和退出制度，保障房的分配製度，首要的是界定哪些人群需要被保障。6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李克強在河北省石家莊市出席部分省份保障性安居工程工作會議上表示，公平分配是保障房的“生命線”，“分配須實行網上公開。”

　　記者注意到，北京市住建委主任隋振也曾直言，“以區為主、全市統籌”的建設管理機制尚未完全理順。“負責保障工作的人員不到10人。”這也説明了保障房分配管理的環節很薄弱。

　　據悉，目前北京市財政、科技部門撥付專項資金，正在搭建市、區縣、街鄉三級的住房保障信息平臺，全面推行“三級審核，兩級公示”的審核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