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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畫水墨就是從水鄉開始的,如説緣故,除卻母親是紹興人,我與水鄉有至少一半的血親聯絡,其另外兩個原因則是:一,水鄉那粉墻黛瓦,小橋流水令我神往;二 ,我或可不以線為主試畫水墨。二個原因相互糾纏,無前者則無激情,無後者其激情則不能以與我相宜的方式鋪張,這使我在走近水鄉的同時亦一併走進水墨。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二十年間,水鄉之外我也畫過高山大嶺,且曾嘗試體面以外的其它形式,但水鄉依然使我眷戀,水鄉所蘊籍的那一份精緻、委婉、纏綿、流光溢彩的情韻,依然使我魂牽夢繞,《四季水墨》以“水鄉”為題我心樂從之。
水鄉我不陌生,半個世紀裏,我十數次往返於此,只是近幾年去得少了,為畫水鄉,我再次赴江浙。蘇杭之外,先是烏鎮,遂後西塘、東山、同裏、甪直、恬莊,一路走過,其中同裏,甪直我是重遊,而其餘則皆是初度,然無論重遊亦或初度,其印象都是新的,初度者故多新異,而重遊者亦不復拾掇舊憶了。過去的三十年,我們稱作改天換地,果真不假,歷史似乎在頃刻間變換成另外一副面孔,以至於使人面對這些變化徒生不知所措的感覺,恰如養在深閨的佳人,一旦整粧待嫁,望上去已儼然是另一個人。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處是紅紅綠綠的幌子,到處是爭奇鬥艷的門楣匾額,到處是男男女女的叫賣吆喝,這一切都是舊的水鄉所未有的,有誰還能用穿透歷史的慧眼,找回那已成過去的水鄉。然而恍惚中我仔細看去,水鄉似乎依然存在,小河仍在,石橋仍在,木船仍在,曲身輕拂清流的垂柳仍在,河兩岸近水石壁上濕濡濡的綠苔仍在,人們依然枕水而居,半啟的窗櫺中仍時斷時續的傳出千年不變的吳音越語,只是這一切在時間與空間的流變中已顯出落寞與尷尬,我忽然覺得中國文化當代性的所有劫難都在我徜徉的水鄉間呈現出來,我這才意識到以“水鄉”作為《四季水墨》的主題並不簡單,在這樣的情景之下,人們心緒的激宕沉浮已使水鄉的記憶與現實變得模糊了,我發現我先前對水鄉的認識僅僅是視覺的,當視覺的印象已沉潛為另一種狀態時,我突然意識到畫什麼怎麼畫都是難題,我對這些並未有足夠的準備。
從水鄉返京,反復觀看在水鄉的寫生和所拍的照片,繼續思付畫什麼與怎麼畫的問題,仍久久難以落墨。過去一直對那些以水鄉為題的畫家十數年,以至數十年重復同樣的圖式存有歧見,以為是思維的怠惰,如今看來那種重復亦或寄託有對水鄉的一份呵護,而年復一年的維持一種記憶甚或不失為睿智,在急遽變革的時代這種維持更近於非同尋常的堅守。
然而,我仍不能無所顧盼地接受這樣的結果,是誰錯了?是我還是那些畫家,我無法回答,我仍以為無論那段歷史本身,還是人們對那段歷史的思緒,包括那些正在發生亦或漸漸逝去的一切,會一直在人們心底迴蕩,並會不斷的隨著槳聲、水聲、呢喃聲,隨著屋影,船影、橋影、形成新的記憶,與往昔的記憶且近且遠的記憶,人們仍可以透過夢幻般飄渺的時間的帷幔,穿行于往昔與現時之間,水鄉雖已不是過去的水鄉,但水鄉依然是水鄉,依然有無數日常的在晨霧暮靄中演譯的故事令人牽腸挂肚,它們意味著什麼?
不過,儘管眼裏心裏都是屋影搖曳,波光冶蕩,我仍但不想動筆,古與今,新與舊,依戀與遺忘,凝滯與流轉等種種複雜而艱深的關乎歷史,關乎記憶,關乎生存,關乎生命的問題都在我心裏泛起,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我啟程前往水鄉的初始曾經想到的,二十年後再度以水鄉為題,誠然已不復初涉水墨時那般輕鬆了,僅僅二十年,水鄉對我竟仿佛成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