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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郭沫若先生的《丁冬》,想到了深井中滴下的泉,那極清洌的,晶瑩可愛的泉,這種源自自然,絕去人類包裝心計的真正純凈水,才與生命的綠州,或酷暑饑渴時想見的消渴心最能吻合。
記得幼年時,我的童年生活大多是在外婆家度過的,出義烏西門二十里即是夏演,從夏演到外婆家要翻一座二公里許的公公嶺,緣溪前行再走數裏,地名叫黃山,黃山村四週全是青天,天穹園園地罩住了這個村落;村內先前不少是明清時的望族,故村內底子不薄,緒如“廳堂前的旗桿石呀、前朝什麼皇帝御賜的篇額之類呀、還有一些稀世的文人墨寶”,這些莊內昔日大戶人家的舊時業績和榮耀,其後代子孫確實常拿來挂在口上吹一通:“説什麼你‘小子’窮,俺祖上才富呢”!
説起村內的建築形制,上代各族遺存的,以及上百年前新建的祠堂、水井確實也不少,諸如“和堂、上頭份、花車門、八面廳”和“蓮花井、方塘飲”等,不一而足。石子長街也從這條街延伸到另一條衚同,左右衍生,類似八卦迷宮,可謂地勢,地形、村貌之複雜了。論戶頭莊內少説也有近千戶人家。外婆家祖上是經商戶,在城內開有“米行、腿坊、染店、肉鋪”等,生意紅紅火火時,扳起手指也稱得上是義烏西鄉大戶之一了。
然時光流轉,到了抗日時期,由於頻年時荒,戰亂,家道中落,因此到了一九四九年土改評成份時,被農會有幸給劃了個小土地出租,倒也給免了住後“鬥爭”生活中的諸多麻煩。然既是中戶人家,家中總有幾畝薄田,年景好時須雇個短工給外婆家秋收稻、冬種麥,二十四節氣循環,生計還算過得去。
有年夏天,太陽熱毒,曬得人肌膚黑黝,皮層開裂,暑氣直往肚裏鑽,外婆惦著她在田地裏幹活的二位農人,做了些擇子豆腐,往竹筒裏灌了茶水,整了整衣衫,徑直往田頭趕,而這邊的二位農人著實給太陽烤得喘不過氣來,他倆為了消消暑氣,都不約而同地一個猛子扎進了開滿荷花的水塘中,也顧不了身體被藕梗給劃破了皮,卻學著水牛模樣將大半個身子沉進水裏取涼,可泡在水裏並不能止渴,何況有現成的呢!他倆這才想起南山腳下的那口泉,先到的新響叔蹲下身子貼近水面就大口大口用雙手捧起直飲,後來趕上的南希佰看著水淺了,捧著喝不過癮,就乾脆伏下身子把嘴貼著泉眼咕咚咕咚狂飲起來。
我當時才八、九歲,晌午前拉著弟弟伴著外婆一起送飯到田頭,當夥計倆抹抹臉飲夠了泉水朝外婆點頭打哈哈時,外婆笑瞇瞇恍有所思地,轉過臉挑逗著對我倆説:“平兒,潮,還不快過去喝幾口泉水,甜著呢!”樂得我和弟弟也爭著搶著去飲泉,那泉甜甜地,沁人心脾地透骨涼,至今回味起來,都令人毛孔張開。
説起大旱年,更有甚者,那年三伏天氣不降雨,驕陽似火烤著苗,秋後田中更加斷水,熱風吹來,滿田畈的田塊開裂著深深地烏龜鱗狀的溝溝縫縫,不規則地類似幾何形狀的大三角、小三角錯綜排列著,村中井水源頭小了,挑水的人多了,從深井中淺淺的表層打上來的水,是遠遠供不應求的,這時大家就計議著按人口比例,你一壺我一瓢地分著飲用,真是飲水如蘸油了。這樣延至一星期半月的過去,後來村中原先那幾口水井差不多都只有點點滴滴在井壁偶爾能落下幾滴“清淚”了,可天還不作美,驕陽依然灸烤著大地,待溪水斷流,水塘底朝天時,當地的農民就沿著溪灘逢堰作壩以蓄水,見絲絲沁水即挖新的泉眼來取水。更有甚者,上了年歲見過世面的長者就搬來迎龍祭神的大道理,找來家中的舊燈板,趕制欠缺的青龍白虎大旗,著實拂拂颺颺擠了個長隊趕到西山 “龍德岩”去蜉神求雨了……
雨倒沒有求到,可冤了幾個“為首者”,上頭追究下來説是在鬧封建迷信,搞反動復辟云云。到眼下這光景,外婆家田邊南山腳下的那口泉昵?此刻在“崖壁拱起的頂端,居然還叮咚作響地滴著泉水昵!泉邊,自然有農婦守候著取泉”。
而今,事情已過去多年,先前外婆村裏修起的水庫,春天發水時可蓄水分洪,夏天干旱時給及時供水、灌苗,至於原先那口泉呢?眼下在機器隆隆的築路聲中,也不知給填埋到何處去了!
樓安平
時在2003年7月于義烏黃大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