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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就想寫寫爸爸張大千,讓世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一張張絢爛畫作的背後,蘊藏著哪些秘密。我想,這些才是爸爸留給我最寶貴的遺産。
今年5月,一些媒體刊登了一條消息:國畫大師張大千的一幅畫《愛痕湖》,在北京嘉德拍賣公司拍出1.008億元人民幣的天價,這在中國現代繪畫史上是空前的。説實話,我心裏也很激動。爸爸的畫價值連城,能為中國、為東方甚至全世界所認可,是值得慶倖的。
此畫如此昂貴,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話題,也有人對我説:“張心慶,你是張大千的女兒,肯定有他的畫,不説多,兩三張總是會有的……”我哭笑不得。我不可能逢人就解釋,“文革”期間,這些畫早就被抄了……過去的事,老重復説也沒有意思。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爸爸曾教育過我:“好女不穿嫁時衣,好兒不吃分家田”,人總得自力更生,獨立堅強地生活。這些畫是有形資産,損失了不算什麼。我心靈的財富,那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珍寶。
爸爸是重情誼懂感恩的人
1930年,我出生在上海,那時,爸爸31歲。我們家祖籍廣東番禺。阿公(祖父)原來是個小鹽官,阿婆(祖母)是位大家閨秀,聰明能幹,詩、書、畫、刺繡都很在行,是方圓幾十里有名的繡女。阿婆什麼都好,就是愛包辦子女婚姻,子女都很孝順她,也不反抗。我父母的婚姻就是阿婆包辦的,以致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母親曾正蓉結婚11年,才生了我這一個女兒,爸爸的事業心特別強,時常在外東奔西走,很少在家,更何況他們兩人是包辦婚姻呢。
我一生有過4位母親。因為當時的社會環境,爸爸既然組織了這樣一個家庭,我也感受到它的溫暖,那就接受它吧!我愛我的爸爸,也愛他身邊的人,就像我媽媽説的:“我愛我的丈夫,也愛他的父母以及每一位家庭成員。”
爸爸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播下的第一顆種子,就是“孝敬老人、關愛老人”。我現在已經是一位81歲的老人了,但5歲時的一個場景,我至今還記得。
1935年,我家住在安徽省宣城市郎溪縣,阿婆臥病在床,爸爸從北京特意回來看望她。一進門,爸爸就給阿婆磕頭,説:“您老人家病了,我沒有回家伺候您,是最大的不孝,請您想開些,不要生氣……”爸爸急急忙忙去了廚房,端來一大盆熱水,他把阿婆抱起來,給她洗臉、洗手、剪指甲,然後把阿婆腳上的襪子脫掉,我一看,驚呆了,阿婆竟有一雙被扭曲的小腳。爸爸耐心地將裹腳布一圈一圈地解開,給奶奶輕輕地洗腳,慢慢地按摩。
那時候,爸爸在中國已是小有名氣的畫家,可是回到老家,他竟然還能為阿婆洗腳……我對爸爸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爸爸是一個很重情誼、懂得感恩的人。他不止一次對我們幾個孩子説:“我幼年時,家裏貧寒,你們的奶奶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常給別人繡花、做嫁粧;家裏的事情全靠你們的三伯母照應,她把我拉扯大,我永遠忘不了長兄為父、長嫂為母。”因此,爸爸成年後努力畫畫,把這個家的擔子擔起來。每當爸爸開了畫展回家,總是買最好的東西送給哥哥嫂嫂,然後才是自己的妻子。對我們小一輩的子女也是如此,把好的先給侄兒侄女,最後才是我們。
爸爸有兄弟4人,加上下一輩的子女總共有23人,有困難,大家一起想辦法,誰有能耐,誰就多擔一點。
爸爸不但管家裏的人,還主動幫助他的學生甚至學生的家屬。有一次,一位師兄的妻子生病住院,家裏沒錢,爸爸便拿出我和妹妹上學的學費,交了住院費。
我曾經寫過一首小詩:“……爸爸的手是畫畫的手、神秘的手,可以呼風喚雨,改天換地。想什麼,畫什麼,要什麼,有什麼。爸爸的手是平凡的手、勤勞的手、智慧的手。給奶奶梳頭、洗腳、剪指甲,把病中的女兒從深夜背到黎明,給朋友燒菜、做飯、燉雞湯……”他教給我許多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