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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羅依德説,幽默是“童年的復現”——不失頑皮的童真與諧趣。但幽默也是智慧和靈性的結晶。
齊白石晚年的作品(尤其是人物畫),常能令人捧腹,令人笑而回味。他的幽默來自豐富的閱歷,對世事的解悟。典型作品之一是畫玩具不倒翁。作于1925年的一幅,畫正面,大頭,小紗帽,白鼻子,小眼上視,嘴角下撇,一副空虛、自負的神氣。老人題詩曰:“秋扇搖搖兩面白,官袍楚楚通身黑。笑君不肯打倒來,自信胸中無點墨。”白臉、白扇、黑袍,莊嚴肅穆,神氣活現,卻是“胸無點墨”的小丑。詩畫描述一表一里,一正一反,寓莊于諧,讓人感到畫家(詩人)盱衡世事的洞察力,而適當的漫畫手法和妙趣橫生的詩句相配,把腐敗官僚的醜陋以玩笑的態度揭示出來,竟是如此的輕鬆。
同年的另一幅《不倒翁》畫背側面,低頭斜視,紗帽頂在頭上,給人的感覺是滑稽。題詩曰:“能供兒戲此翁乖,打倒休扶快起來。頭上齊眉紗帽黑,雖無肝膽有官階。”“乖”字妙極,符合玩具身份,又傾盡了輕蔑與嘲笑。末句把“有官階”和“無肝膽”聯絡起來,造成的反差和雙關語,寓諷刺于戲謔,活現出老人的幽默天才。
1951年,91歲的老畫家創造了另一模樣的不倒翁:正面,眼神銳利,八字鬍粗大,略似真實人物。詩題也變得激烈了: 烏紗白扇儼然官,不倒原來泥半團。將汝忽然來打破,通身何處有心肝?
此詩綜合併變異了前兩詩。原來説“笑君不肯打倒來”,現在直寫“將汝忽然來打破”;原來説“雖無肝膽有官階”,現在説“通身何處有心肝”,並點出“泥半團”真相。比較起來,增加了玩笑性(忽然打破)和譏誚的銳利,富於喜劇效果。
齊白石還喜歡畫各類搔背圖。1928年曾畫一禿頂老者,自己用癢癢撓搔背,其情狀,足以引發觀者的癢意。1936年,白石蜀遊,為四川軍閥王治園作《鍾馗搔背圖》,描繪一個小鬼給鍾馗搔背。題詩曰“這裡也不是,那裏也不是,縱有麻姑爪,焉知著何處?各自有皮膚,哪能入我腸肚!”綠臉小鬼雙手搔撓,也搔不到癢處,鍾馗急得鬍子都飛了起來。為別人搔癢總搔不到癢處,侍候老爺的小鬼並不好當。詼諧的畫面,口語般詩句中的理趣,使人愉快,也使人得到啟迪。
齊白石能畫人像,但不畫自像畫,只喜歡畫帶有自寫性質的有趣人物,著名的有《人罵我我也罵人》《老當益壯》《歇歇》《卻飲圖》《醉歸圖》等。這些作品的共同特點,是呈現一個童心未泯的老者的情狀和自我意識。《人罵我我也罵人》有多幅,以1930年所作為最早。那時,齊白石常遭到一些人的嘲笑,但他不願與人直面論説是非,而採取“一譽之,一笑,人罵之,一笑”的超脫態度。他在北平藝專上課,課間總是坐在教室一角,不去教師休息室,以避人口舌之鋒。但心中不平,難免在畫中、詩中、印中有所流露。印文“流俗之所輕也”即一例。《人罵我我也罵人》是這種情緒的另一種表達,畫一老人正面坐,一手旁指,表情或皺眉,或怨怒,或淡然有笑意。題“人罵我我也罵人”或“罵誰”。被人罵而還之以罵,本乎自衛本能,是人類關係中最普遍的現象,藝術大師也像普通人那樣坦陳“罵人”,讓人感到出乎意料的真實和痛快,構成幽默感。“人罵我我也罵人”和“人罵之,一笑”從不同方面陳述了老人的性格,“我也罵”是情感化的,“一笑”含著些理性控制,而笑著説“我也罵”,則近於智慧的超脫了。此外,這些畫作與題句,都帶著兒童般的率真,觀者感受的,首先不是“罵人”的態度,而是毫不掩飾、近乎幼童心態的粗率性格本身。齊白石晚年,常把自己的純真化為審美對象,他曾刻過一方印,印文是“吾狐也”,並刻邊款加以解釋:“吾生性多疑,是吾所短。”公開告訴人自己像狐狸那麼狡猾,有點像孩子説“我心眼可多呢”,人們在童真面前,總是可以得到精神舒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