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三
目前中國紀錄片界流行一句話:用世界語言講述中國故事。那麼什麼是世界語言?筆者認為,是人性。中國紀錄片要走向世界,必然要跨越各民族間的巨大文化差異尋找到人類共通的東西。回想起來,過去有大量的西方文學作品成功地感動了幾代中國人,現在有DISCOVERY頻道的自然類紀錄片在中國登堂入室,他們又是如何跨越文化差異進入中國主流社會的呢?關鍵是這些作品透過表面的觀看,深入到了人類本質這個層面,從人性的深度激起了中國觀眾的共嗚。就連DISCOVERY這樣的自然類紀錄片,也把動物拍得跟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競爭、有情感,因而也就引人入勝。四川電視臺著名紀錄片編導王海兵曾説:用中國的畫面語言講述中國的故事,我們理解中國的畫面語言不是指中國畫的用墨,也不是指中國畫的著色,而是中國畫刻畫人物入木三分的神韻。應該説全世界的人都是人,無論白人、黑人、黃種人,都有對真善美的追求對假醜惡的憎恨,都共同地關心著我們這個世界。因此,對人性的探索,對人類本質的深入研究,將會使我們的紀錄片更好地被國外觀眾所接受。
四
中國紀錄片記錄手法的演進,大體可分為兩個階段。一是解放後到八十年代中後期的畫面加解説,二是九十年代以來的觀察式記錄,尤其是《龍瘠》大獲成功之後,更是奠定了直接電影在中國紀錄片界的地位。但是,繼《龍瘠》之後,直接電影似乎成了唯一的創作手法,大量跟腚派亦步亦趨,跟在《龍瘠》之後,跟在拍攝對象之後,忘記了紀錄片原本是有多種手法的。
1926年,英國人格裏爾遜(JOHN GRIERSON)首先提出“紀錄片”(DOCUMENTARY FILM)這一概念,他説紀錄片是“對真實事物做創意處理”(THE CREATIVE TREATMENT OF ACTUALITY)。所謂創意處理,就是持有某種觀點把紀錄片當作傳播和勸説的工具。在他的影響下,當時的英國紀錄片大都是以畫面配上意向鮮明的語言這種形式出現,史稱“格裏爾遜模式”。
到了六十年代,法國人尚一胡許(JEAM ROUCH)提出攝影機是“參與的攝影機”,拍攝者期望拍攝對象不僅以自然本有的態度來活動,並且期望因拍攝者的共同參與而激發出一種共同創作的效果。基於這種美學觀而建立的拍攝方法被稱作真實電影(CINEMA VERITE)。
與真實電影幾乎同時出現的是直接電影(DIRECT CINEMA),倡導者是美國的李考克(RICHARD LEACOCK)等人。他們主張攝影機永運是旁觀者,不干涉,不影響事件的過程,永遠只作靜觀默察式的紀錄。
這三種紀錄片手法是基於不同的美學觀而建立的,在實踐中也各有優缺點。格裏爾遜模式在單位時間內能傳播較大量的圖像和聲音信息,表現抽象的思想和觀念也很直接了當,但解説詞的真實性令人置疑。真實電影易於表觀抽象的東西和人物內心世界,但由於拍攝對象的很多表觀和語言是由拍攝者激發出來的,其真實性依然存在問題。直接電影只是旁觀紀錄,真實性似乎要可靠一些,但表現抽象的東西難度就較大,遇到不適合的題材又顯得特別枯燥,不少人不喜歡懷思曼(FREDERICK WISEMAN)的電影,大都是出自這個原因。
正因為各種不同的手法具有不同的優缺點,我們在實踐中也應該根據不同的題材選擇適應的手法甚至綜合運用。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國內紀錄片界對格裏爾遜模式的冷落和排斥。出於對幾十年宣傳片的反感,出於對新手法的追求,格裏爾遜模式已被冷落得太久。事實上,這一手法由於具有信息量大這一優勢,正大量地被西方電視臺採用,他們播出的紀錄片,絕大多數都是這種手法。筆者曾于96年1月在美國看到《龍瘠》被剪輯成10分鐘並從頭到尾配上英文解説播出,緊接著播出的是一部關於中國風箏的5分鐘短片,同樣從頭説到尾。在各種電影節上,這種風格的紀錄片一般也佔入圍片總數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對格裏爾遜模式的反感,另一個原因是真實性問題。事實上人類對世界的了解和認知,本身存在觀察的角度,而攝影機也存在觀察的角度,無論是格裏爾遜模式,還是真實電影和直接電影,對製作者、製作過程而言,都必須經歷很多次選擇,而選擇就無法回避角度。因此,絕對的真實和絕對的客觀,其實都只是神話。只要我們保持對觀眾的真誠,任何手法都是可取的。
除了繼續運用紀錄片的三種基本手法之外,西方紀錄片製作人還創造了一些很奇特的方式。在98年12月舉行的第11屆阿姆斯特丹電影節上,有一部英格蘭片子叫《SILENCE》(《寂靜》,導演ORLY YADIN和SYLVIT BRINGAS,35MM,11分鐘),講的是一個人在二戰中的遭遇和感受,全片全部由電腦動畫拍成,快速變幻的畫面配以生動的音樂,看後讓人久久不忘。這部片子的畫面不是實拍,聲音也全是擬音和音樂,都談不上真實,唯一真實的是故事,所以依然入圍了紀錄片的國際競賽。在97年1月舉行的第10屆法國國際音像節(FIPA)放映了一部英國片子,名叫《CABBAGE》(《白菜》,導演DAVID STEWART,35mm,8分鐘),拍的是人在各種有白菜的場所活動。這部片子不僅從頭到尾無情節,中間還有木偶表演。這些現象,似乎都映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法無定法。
綜上所述,中國紀錄片走向世界的障礙因素,既存在於銷售環節,更存在於創作本身。儘管如此,我們必須看到,中國紀錄片目前已走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關注點上由群體演進到了個體,在單一的格裏爾遜模式以後接受了直接電影,在數量上全國各地有一大批紀錄片欄目相繼開辦,在質量上有一批紀錄片在重要的國際電影節上獲大獎,紀錄片創作人員也由少數精英人物擴大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創作隊伍。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將來,經過戰鬥在紀錄片生産和銷售各環節的同仁們的共同努力,中國紀錄片終將大規模地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