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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惘的青春
在洛陽的凈土寺,玄奘整整停留了九年。從玄奘故里到洛陽,不過幾十公里的路程。2006年春天,中央電視臺大型紀錄片《玄奘之路》攝製組驅車來到洛陽。當地的學者告訴我們,凈土寺已經沒有了,具體位置也不可考。時間摧毀了大多數的記憶,歷經繁華的洛陽已難尋古跡。在洛陽的郊區,至今屹立的是一座叫白馬寺的佛寺,那是中國佛教發展史上的第一座寺廟。今天的白馬寺香火仍舊很旺,是著名的旅遊勝地,遊人絡繹不絕。可以肯定,白馬寺曾經留下過少年玄奘的足跡,或研讀佛法、或禮拜佛祖。
公元618年,天下大亂。窮兵黷武、大興土木的隋煬帝將中國又一次帶入了戰火之中,居於中原要衝的洛陽一夜之間變成了戰場。凈土寺不再寧靜,僧人玄奘離開洛陽,奔赴長安,從此開始了長達二十八年的漂泊生涯。這一年,玄奘十九歲,正值青春年華。
玄奘到達長安的時候,李氏家族剛剛建立大唐。長安城硝煙未盡,佛寺凋敝,佛法難覓,玄奘又轉而南下成都。從公元618年到627年,將近十年的時間,玄奘遊歷了大半個中國。作為一個資質出眾,才華橫溢的僧人,玄奘一直在不斷的尋找高僧,修習佛法,探討佛理。根據史料記載,玄奘在佛法上的修為,在當時已無人能及。了解的越多,疑問也越多,玄奘內心深處的困惑卻越來越深。
行走在路上,動蕩的世事、苦難的大眾肯定給青年玄奘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佛法無邊,苦難如何得到解脫?生命如何才能實現涅磐?高處不勝寒,玄奘的質疑已無人能夠解答。十年的時間,不斷地行走,不斷地追問,迷惘的青春。
十九年的行走
公元625年,玄奘第二次來到長安。此時的長安,繁榮已初露端倪,新興的大唐帝國正在各個領域招賢納俊。當時的宰相蕭瑀希望玄奘能夠主持一座著名的佛寺,對一個年輕的僧人而言,這既是無上的榮譽,也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然而,玄奘還是拒絕了。冥冥之中,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召喚。
一個偶爾的機會,玄奘在長安拜訪一位來自印度的高僧。面對這個充滿了疑惑的年輕人,高僧推薦了印度一個叫那爛陀的佛教聖地和一個叫戒賢的佛學大師。這是一次影響了玄奘一生的拜訪,也是最終成就了玄奘的一次拜訪。公元626年的冬天,玄奘決定,西行印度。玄奘相信,這是解決迷惘的內心唯一的出路。
公元七世紀的絲綢之路,盜匪橫行,遊牧的突厥人四處遊蕩。新興的大唐還沒有能力重新塑造絲綢之路的新秩序。穿越絲綢之路,無疑是一次死亡之旅。當時的大唐,正在韜光養晦,積蓄實力,等待著與虎視眈眈的突厥人最後的決戰。決戰前夜,大唐封鎖了通往西域的邊境,任何人嚴禁出關。今天看來,這是出於國防安全上的考慮,出關的唐人或許會洩露大唐的國家安全信息。玄奘西行,確實是前有虎狼,後又追兵。他是違法西行。
2006年的秋天,我們驅車從西安出發,沿著當年玄奘的足跡,行進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從蘭州往西,就是河西走廊。走廊的最西邊是甘肅的安息縣,剛剛改名為瓜州。公元627年的秋天,玄奘孤身一人到達瓜州。瓜州是當時的大唐所能控制最西邊的地方,出了瓜州,就等於走出了大唐的勢力範圍。玄奘必須偷越國境。
今天的沙漠戈壁,想必跟1400多年前變化並不是很大。我們在當地學者的陪同下,試圖找到當年玄奘必須穿過的四座烽火臺。茫茫戈壁,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幾乎都是小沙丘和鹽鹼地。車輛從縣城出發,行駛了三個多小時,古老的長城在沙丘和鹽鹼地中若隱若現,那是人類唯一留下的痕跡。突然,一片綠色出現在車頭的前方。準確地講,那只是一叢綠色。當地的學者説,這裡就是玄奘冒險偷渡的第一個烽火臺。在戈壁和沙漠,水的意義如何形容都不過分。水到哪兒,生命就到哪兒。當年的烽火臺就建在一眼泉水旁邊的高臺上,輪廓仍舊保留得相當完整。泉水的周圍,生長著茂盛的蘆葦,正是搖曳在風中的蘆葦給灰黃的世界帶來了一抹難得的綠色。
在沙漠和戈壁,水是生命真正的保護神。玄奘必須在烽火台下的泉水停留取水。史料記載,取水的玄奘幾乎被守軍的利箭射中。幸運的是,烽火臺的官員久仰玄奘大名,英雄之間惺惺相惜。玄奘不但得到了水和乾糧的供應,而且被加以關照,順利通過了其它三個烽火臺。然而,烽火臺之外,卻是沒有人情、無法通融的茫茫戈壁。
從瓜州到哈密,要穿越一片最為艱險的戈壁,那是絲綢之路上的死亡之地。學者們把這片戈壁稱呼為“莫賀延磧”,今天,它仍然是甘肅和新疆的天然分界線。2006年的秋天,開著四輪驅動的越野車,行駛在戈壁中間的公路上,我們仍然能夠感受到大自然的空曠、寂靜和冷峻。太陽即將下山,暗黑色的戈壁無邊無際,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可以吞噬掉任何生命。1400多年前,在這個叫“莫賀延磧”的地方,玄奘孤身一人,朝著未知的西方前行。在玄奘的一生當中,穿越“莫賀延磧”是第一次生與死的考驗。史料中記載,玄奘不慎在“莫賀延磧”將水囊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