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
田彥瑞 《甲午》總剪輯
【胡導:一直在等大田的這篇文章。因為他在《甲午》6月首播的那個星期和太太一同去日本旅行,短暫的十天行程中,大田專門安排時間前往《甲午》攝製組曾經去過的幾個地方。旅行中,大田經常在微信中寫他瞬間的感受,我説,一定要寫成文章啊! 讀大田的故事,像在看一部構思精巧的電影,所有的情境,都那麼熟悉⋯⋯】
2015年6月28日,星期日,直島。天竟是這般的藍,藍和我之間飄了些許薄薄的白雲,仿佛伸手就能觸到。風吹過來帶著水汽,深深地吸一口氣,感到每個肺泡好像都蹦蹦跳跳了,太久沒有沐浴過這樣的天氣了,真叫人心曠神怡。北京今天預報有雷陣雨,但願雨後也能像這兒一樣。我就這樣站在這小島的半山腰享受著這裡的一切……“噔噔”我的手機忽然響了,《甲午》後期微信群裏收到一封從北京發出的急電:“每個人寫一篇《甲午》幕後故事,限下週一之前交稿。”啊!這次來日本的行程安排這麼滿,根本沒時間寫,主要是我也不太會寫!趕緊請示胡導,得到的回答是:“給你特例,等你回北京了再交。”我!我!......胡導您真是太貼心了!與此同時群裏的怪咖小夥伴們活躍了,這群“多重機智複合體”又腦洞全開創意我了,我實在無法直視。看來我的這個行程緊的藉口徹底破滅了……
地中美術館是日本瀨戶內海藝術群島中最有名的一家藝術館,位於日本直島南部的半山腰上。地中,顧名思義,它是依地形而建的半地下建築,與周圍環境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充分考慮到與大自然的結合,靜靜的隱藏在山中。館內的構想和美感給人意想不到的意外,進來不一會兒,整個人都變的和這裡一樣的平靜、輕鬆了。美術館是安藤忠雄先生的建築作品,選擇來這兒是因為之前讀了他的一本書。美術館的出口是紀念品店,參觀完美術館,她去看紀念品,我坐在長凳上休息,正好抽空可以細數一下我與《甲午》這半年來的“恩恩怨怨”,這次來日本也和它有非常大的關係。
吉備津,非常安靜的小鎮。對面山腳下就是鼻塚,鎮遠艦鐵錨就在那裏。我就是拎著16公斤的行李箱,跟著導航穿越了這片田到達那兒的。現在正是日本的梅雨季節,我們出發時岡山還下著小雨,這裡好像剛剛下過,地面濕漉漉的。
昨天是我倆到日本的第二天,去了此行的第一站——岡山吉備津,這裡是我來日本給自己定的首要任務——看望《甲午》中出鏡的“鎮遠艦鐵錨”。上午10點從岡山火車站坐車西行約二十分鐘就到了吉備津站,出站步行約十五分鐘就能到達目的地——鼻塚,而我們卻用了四十多分鐘才到……不能全信導航!千萬不能全信!但我信了,含淚也要跟它走完,它在田間給我開闢了一條新路,我還拎了一個16公斤的大行李箱,那種痛苦……請自行腦補。
鼻塚!我終於到了!仿佛是故地重遊,熟悉啊。激動的心都寫在了我的臉上,幸福的跟花兒似的,就像是夢中的景象,而我一睜眼就在眼前了,我對《甲午》的感情實在太深了。趕緊拿起攝影機倣照《甲午》的機位拍攝起來。(ps:來之前“複合體們”已經出好了餿主意:拍個搞笑版的。)《甲午》是在車裏拍的,我只能腿著了,走上斜坡就看到了寫著“鼻塚”的木頭指示牌,牌上箭頭指的方向是入口,入口卻用一個橫躺著的小竹桿擋著,在中國這就叫“形同虛設”,傍邊立著“立入禁止”,還有一堆日文説明,這不難為我不懂日語麼。周圍也沒有人,入口對面有個屋子,窗臺上放了個捐贈箱,提示“投入100圓”,箱子傍邊有一些薄薄的小木片,窗戶是開著的,應該是管理人員的屋子。“砰砰……”敲了半天窗戶,裏面也沒有人回應。心想“投一百日圓,往裏走得了”。投了一百,我們跨過竹竿就往裏走,剛進來就望到神社後方高臺上的“鎮遠艦的鐵錨”,《甲午》鐵錨那場戲的全景鏡頭就是這個,心情更加激動了!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すみません(sumimasen)”(打擾一下)。哎呦!給我嚇一跳。剛剛還沒有人呢,突然就蹦出來一個,給誰都得被嚇一跳,何況我正欣喜若狂呢。這人身材不高,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身著白色襯衫灰色褲子,都是麻質的,乾淨而合體。説明了我們的來意後,她帶我們經過“鐵錨”來到了供奉“鼻環”的地方,這也是《甲午》拍攝過的地方,心中暗喜。她給我們介紹了一會兒鼻塚,然後非常客氣的又回去了。我是一句也沒聽懂,但出於禮貌,我不斷點頭點頭點頭……這是我來日本學會的第一個技能,我想這樣或許可以讓我脖子瘦一點。講完後我來句“ありがとぅござぃます”(“謝謝”)。出來混總得學兩句。馬上開始山寨《甲午》的畫面,我老婆拍我來演,真沒想到這一齣鏡就出事了——我不會説話了,NG了好多次,一直在後期工作,這還真是不適應,這要是正式拍戲還不得被導演罵個狗血淋頭?我原本以為這個堆滿鼻環的小山包只是一個景觀,不太會有人真的來祭拜,沒想到就在我們拍攝期間,便有四個男人説説笑笑走來,手裏都拿著寫了字的小木條,走到山包前便安靜的分別完成鞠躬、放木條的動作後緩緩離去。我恍然明白,他們手裏拿的木條不就是窗臺上的木條麼,那我剛才投的那一百日圓意義何在呢……
陳悅就是在這裡説的“到了”,我的身後就是鎮遠艦鐵錨所處位置。
拍攝完鼻環,接著Cosplay了《甲午》中陳悅那個很意味深長的“到了”,拍完自己都覺得好笑。又迫不及待的來到鎮遠艦鐵錨這兒,它被安放在一塊約3米高的巨石上方,從下面看上去,它威武雄壯,俯視著這裡,兩邊各有一個類似神仙樣子的石人守護著。傍邊有上去的石階,不過又立著“立入禁止”提示牌。鐵錨就在眼前,而我只能望而止步,我這心理糾結的腸子都快抽抽了,“到底要不要上去呢……?”出了家門,你的一切行為就不僅僅只是代表你自己了。總所週知,日本人是非常守規矩的。可我的心裏是真難受啊,《甲午》剪了半年多,每一集每一場景都是經過數十次以上的修剪,半年的工夫對它的感情可不是一點點啊!一部作品就是一個孩子,我就這樣錯過了?我是真心不甘啊。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劃過我的腦海——胡導曾經和我説過陳悅的原話:“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我摸摸怎麼了!”是啊!這是我們的東西啊!管不了那麼多,於是我一個健步無視了那四個字,瞬間來到鎮遠艦鐵錨的跟前,拿起攝像機一通無死角拍攝,全景、近景、特寫、推、拉、搖、移拍了個全,剪輯點都設計好了。(ps:不要學我的這種行為,希望大家遵守當地規則,記住你的行為不僅僅是影響你的形象。但這個鐵錨對我實在是意義非凡,謝謝。)剛才拍的都是空鏡,現在該是我出場了,我也照著《甲午》中陳悅的樣子抬起“鐵錨”的鐵環,然後輕輕放下,“duang......”和石頭碰撞出了清脆的響聲。我也蹲在它的身邊,用雙手輕輕的撫摸它的脊梁,在接觸的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種微妙的東西猛擊了一下,瞬間心底涌上一股熱浪,直沖天靈蓋,眼裏已滿是淚水,腦袋也變的一片空白。本來惡搞的心態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臺詞也全忘了,我無法解釋這個現象。我感覺它是有靈魂的,摸著它我仿佛真真切切的摸到了鎮遠艦,看到了鎮遠艦的英姿颯爽、破風激浪,體會到了鎮遠艦的命運交織、無奈和無助,從那場激烈的海戰最終淪落到這裡,它不屈服、不甘心,它在這裡過的孤獨、寂寞,它想家!
鎮遠艦鐵錨,非常大,我正在撫摸它的脊梁。
我慢慢的移開了雙手,在那裏呆了很久……
鎮遠艦的威武高昂到無奈被俘,像極了那個時代的當政格局和社會形態,私己、歧視、勾結……反觀日本,奮進、同心、團結……即便有不和諧的應該也是少數的。作為一個善於學習的民族,近代的日本引進了世界諸國先進的思想,但依舊不變的是對自然萬物的膜拜和尊敬。細細觀察,這種信仰體現在每一個日本人的生活中。
敗,有太多因素。勝,也就成為一種必然了。
如果鎮遠艦鐵錨真的回家了,它會被擱置在哪呢?透過《甲午》可以看到,國內的一些戰爭遺跡、文物、史料……不是支離玻碎、遺忘他鄉,就是被過度旅遊開發。唏噓!悲哀!慘不忍睹!或許就讓它存于這裡恰是最好的歸宿,背靠青山、與自然萬物為鄰、靜靜的供奉著、俯視眾生。( 本文分為三部分,請繼續看大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