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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書中,馮侖談理想,説公平,道慈善,講萬通,聊房産,論城市,憶商會,侃台灣。孔子説,“五十而知天命”,作為民營企業家的馮侖,卻在他的言行中表現出繼續進取、樂於表達的姿態。就馮侖的寫作與思考,南方日報(微博)特約記者近日專訪了馮侖。
姿態
繼續站在民營企業立場
南方日報:有沒有一個具體的例子,説明你在《理想豐滿》中關注的角度和我們所處的現實有直接關係?
馮侖:我剛從美國回來。美國這十年、二十年死掉了很多曾經偉大的公司,比如説快兩百年的雷曼公司,但是,現在跟沒發生一樣。關鍵是,又生出很多像扎克伯格創辦的Facebook,還有谷歌這樣的企業。有企業死亡,也有企業在不斷産生,所以這個社會就有活力。為什麼?市場效率高。所謂市場效率,實際上表現在兩頭:一個生得容易,長得困難,最後死得乾淨。其實開始做一個公司很容易,但是生長很困難,因為競爭激烈。最後你要死,也會死得很安靜,因為市場上有一整套的處理屍體的、遺體的工具。比如説處理不良資産,最後還有像禿鷲一樣,在骨頭縫裏找腐肉吃的。一些專門來收拾這些資産的律師、會計師全部給你收拾完了。
雷曼倒臺一個禮拜以後吧,我剛好在紐約。一個律師在電梯裏很高興地告訴我説,今天很開心,因為吃到一塊肉。我説怎麼回事兒?他説因為他要肢解雷曼,拿到五千萬美金的一個律師合同,就是肢解雷曼。他們的原則是,只要你垮我就吃你。所以,像這樣一個市場效率非常高。
南方日報:因此,你很關心市場效率。
馮侖:民營企業要持續增長,最大的問題是面臨我們的體制環境,是不是有利於創造一個高效率的市場。就是我做到我講的三句話,生得容易、長得困難,死得乾淨。提高交易的速度,降低交易的成本。這是一個市場效率的標誌。比如我們現在做一個事,審批需要二十道環節,那麼交易速度自然就慢了,交易成本自然就高了。除了臺面上的事,底下還有灰色的,所以交易成本就增加了。如果都是這樣,那麼市場經濟沒法發展。
比如説,銀行業不給貸款,這意味著什麼?就是不能用杠桿。一個交易如果不能用杠桿就是沒效率。一百塊錢做二十塊錢生意這就叫沒效率。有效率是二十塊錢做一百塊錢的生意。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方面,是市場對創業者的定價。就是創新和創業給一個股指。要讓創新的人有額外利益。
比如Facebook創始人扎克伯格,今年他才27歲,他為了追一個華裔女朋友,跟她奶奶對話,要學中文。無意中開發了這樣一個交友的平臺。現在,全球有5億人在Facebook上面。這個公司現在值多少錢?700億美金的市值,這是給他定價。如果他創造了這個東西,你三番五次讓他折騰,最後又不讓上市、又不給貸款,他個人連買房子的錢都掙不著,對吧?因為你上市變現才能有錢買房子。
所以,對於創新者、創業者、企業家的能力,要給予一個好的市場定價。最近五六年,市場由看得見的手變成了閒不住的手,然後破壞市場的秩序,降低市場效率,對創新、創業不能夠很好地定價。這樣一系列問題,我在《理想豐滿》裏,都直接、間接作了討論。按照之前的那個比喻,《理想豐滿》是在討論民營企業由18歲到25歲必須要正視的問題。在這個書裏,我是以非學術的方式來説的。
操守
先獨善其身,再兼濟天下
南方日報:前幾天社科院剛發佈的一個關於企業責任的藍皮書。我也注意到你前幾年一直在探討這個問題。從理論上的認識和到現實中的實踐,你是怎麼來履行企業責任的?
馮侖:國企在經營形態上是壟斷,在經濟的地位上,它附加了很多經濟以外的事情,這叫超經濟特權。像這樣的東西,它就不應該放在裏面來評,因為他不是拿自己錢做。就相當於政府來比社會責任,他的工作就是為大家的事服務。我覺得,我們履行社會責任非常簡單,就是我們怎樣對我們的利益相關者負起責任。比如説我們不剋扣員工工資,嚴格地按照勞動法,按政府的標準執行。除此之外,我們額外怎麼樣關心、照顧員工,這是一點。
另外,我們怎麼樣來規範治理、透明誠信,然後給股東一個好的回報。另外還有環境責任。我們公司有綠色戰略,所有的産品、住宅是綠色,三星、二星的標準,然後非住宅是LEED標準。在公益這一塊,我們有公益基金,通過公益捐款。每年,我們把盈利部分的0.5%到1%固定捐給公益基金,然後由公益基金回饋社會。我們個人也發起了參與壹基金、阿拉善各種各樣的公益組織。我個人參與了六個公益組織的發起,也在花大量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
這些事情,對於一個民營企業來説,在履行社會責任的維度上,我們已經下了大功夫。而且,在公司整體的價值觀和文化上,我們堅持守正出奇。用這樣的方式,使公司所有經營規範。
南方日報:先“獨善其身”,再“兼濟天下”?
馮侖:舉例説,這十年,我們就沒有陷入需要遮掩的事情——因為沒有。所以,我們跟很多民營企業不一樣——我們一直堅持做夜總會裏的處女。大家感覺上都覺得民營企業有問題,但我們的確沒有。因為我們從第一天開始就這樣做,我們有自己的價值觀。從頭一個十年能夠倖存下來,我們不是因為“我爹是李剛”,也不是因為我運氣好,而是因為我們的確沒幹壞事。你想想,要幹壞事總有一天被人提溜出來。你仔細想,二十年我們沒有説賴銀行的錢不還,沒有説偷稅漏稅,個人沒有陷入財務糾紛,跟人打官司——什麼都沒有。
在中國這個轉型社會裏,這種現象只有兩種解釋,一種就是,我們真的是好人,吃了很多虧。比如説,你踩我腳我不吱聲,就沒是非。我要糾著你就扯,肯定永遠就沒有安生了。還有一個就是我爹太牛,一直有人罩著,誰也不敢動我。顯然,這種結果不存在,因為我爹還健在,他的確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我認為,我們履行了企業的社會責任,因為我們是認真去做的,也得到了回報。最後你能夠平安無是非,不能乞求更多了。其實,民營企業的要求非常之低,就是好人最可憐的要求——我作為一個良家婦女,最低要求就是沒是非,還相對健康,有口飯吃。我已經不要求人家説我長得漂亮,也不要求説我生個兒子,一生下來就比別人家的孩子跑得快。
南方日報:我看過之前網上有人對你的三通(境界的通透脫俗、做事通權達變、做人通情達理)很推崇,你還有一句名言,“偉大是管理自己,不是領導別人”。這些觀念,跟傳統的儒家所提倡的“內聖外王”相符合。這些感悟,是來自於你各個人生階段的經驗積累,還是“先知之,後行之”?
馮侖:這是從生活的磨煉中悟到的,也是你不得不做的一些選擇。從我個性上來説,也有一些個人的特點,可能在處理問題上會産生一些差異。
比如説,我特別喜歡歷史,也喜歡哲學。我喜歡這些東西都很簡單,因為我的視野很大,心很大。因為心很大,所以有很多事就覺得就這麼著吧。因為我喜歡歷史,在我心目中處理任何事,參照非常多。我有五千年、六十億人的參照,對吧?世界觀是管橫的,歷史是管縱的。這些事我都知道,所以沒有太多事能讓我生氣了,我自己會有處理事情的方法,這是知識結構的影響。
再有一個就是,因為的確我可能在年輕的時候,我們那個時代有很多社會力量。50後有很多社會理想,所以他就對自己的要求會不一樣。比如説做生意的時候,之所以能夠妥協,能跟別人達成一個默契,那就是説我在錢、權方面還有一個更大的追求和想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要追求理想,順便賺錢。在這個過程中,導致你處理很多問題,跟別人就不一樣。簡單説,就是你在金錢上吃得起虧。很多人都吃不起虧,就敗了。我順便賺錢,能夠養活自己了,我就很滿意了。我也沒有説,一定要成為首富。而且我認為賺錢是一個過程,它不是一次交易。所以沒有理由説每次都要弄到不能妥協才行。
性格
有歷史感,善於學習
南方日報:那麼,在性格和個人的修身方面,你的“成長”到“豐滿”又是怎樣的經歷?
馮侖:我的性格有很樂觀的一面,我是永遠把喪事當喜事辦的。另一方面,如果説得透徹一點,我對人性、人生有很好的把握。所以就特別能夠有韌性,特別知道在時間裏怎麼來把握、處理掉一個複雜的問題。在一個複雜的環境裏,怎麼把一個人的角色扮演好。這些一開始只是在理性上做,當然也跟年齡有關。
比如説,我們六個人當時衝突比較大,那個時候我的性格還不像今天這麼從容。我當時把羅爾綱的《太平天國史》拿出來給大家看。這就是歷史,我們總得比陳勝吳廣、比太平天國做得好。我們不能內亂,一內亂就什麼都做不好了。然後把魯迅的文章《韌的戰鬥》給大家看。然後,大家説我們不能這樣,總得想個招,然後我們就去研究別的方法。最後是“以江湖方式進入,商人方式退出”。
我覺得一個人要做到通態、通透,歷史感非常重要。有了歷史感,你才知道自己在角色的扮演是怎麼樣的,你不會過。如果妄自尊大,你就過了。你不知道在歷史的過程當中,你的角色就是一個小角色。再有一個就是要不斷自我反省、檢討。通過內省的功夫,來使自己和外部世界找到一個尺度。剛才我打了電話,劉永好除了年齡比我大,他做企業三十多年了,所以我很尊敬他。你和朋友之間要保持一個適當的位置,你不能忘了這個角色。我跟周邊各個方面的角色都很清醒,而且我更多看到別人的優點。因為我覺得,在生活當中,學習是成本最低、收益最大的一件事情。那我多看一下別人的優點,我也沒有損失什麼。而且我得到了更多,還沒有付錢。
比如,我這次跟劉永好合作,學到特別多的東西。其中一件,就是他對於一件事情的執著、細緻的分解。拿到一件事情,他讓員工下去分解,分解到不能分解為止。把一件事分解成幾百個步驟,然後你們再把它籠起來,你管幾個步驟?這件事情怎麼能執行不到位呢?對照起來,我管公司就沒有這麼好,我就很粗,但現在我就學會了。在立體城市這件事上,就開始分解。剛才打電話,劉總就談到報一個文件的提法問題,然後就不斷地分解。所以,一旦劉總管這個事我就特別踏實,因為我知道按照他的領導風格,這個事一定能落地。所以我們立體城在成都第一個落地,還是多虧劉總的支持和他直接的領導和組織。如果我看不到他的優點,我不學習,那麼萬通也不會進步,萬通進步了,我沒給劉總分紅。
學習這件事情特別好,見賢思齊。前天我跟王石在深圳,我們倆聊了一晚上。我十幾二十年學萬科,我沒死,而且也沒給萬科分過紅。所以,我是始終把社會上的一些好的方面學好,這符合中國傳統。你是水,就要低,然後你才能夠隨山形、地勢來適應自己,最後活下來。然後,把有利的東西集中起來,你才能成為一個潭,成為一個湖,成為一個更大的蓄積能量的地方。這樣的話,你才能夠包容,你才能夠匯集到別人。一個人就會讓自己舒服,別人也舒服。
南方日報:在中國歷史上,商人的社會地位一向不高,士大夫階層素來也比較輕視他們。在現代社會中,你怎麼看商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
馮侖:我覺得商人的社會地位,今天比過去有所提高。特別是在改革開放第二個十年。在鳳姐眼裏,商人已經是中國社會第二階層了。我認為,在最近五六年,從整個社會結構來説,民營企業仍然是一個偏房的位置,這是讓我們經常感覺到的一種角色。對於這個角色,我認為,難的不是我們,難的是制定規則的人。在開放和全球化的背景下,我個人還是比較樂觀的,希望能夠看到,未來的社會可以朝著更加理性、有序、法治和平權的方向走。所謂平權,就是所有不同職業、不同身份的人,在政治、法律地位上的權利應該是平等的。
南方日報特約記者 張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