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颳風下雨，淩晨時兌菜點都會準時開市。

南京中山東路利濟巷，淩晨不斷有裝滿菜的卡車、麵包車抵達這裡。

　　昨天淩晨，白日繁華喧鬧的南京中山東路難得的寧靜，此刻似乎只有寒風在馬路上凜冽著。就在這個時候，其旁一個非法兌菜點火熱“開市”了——各式運菜車很快從利濟巷一直排到了中山東路路口。這也宣告該市自11月15日開始對此的專項整治行動失敗。過往的十年間，對於中山東路附近這一非法兌菜點，南京市相關部門已開展過數十次專項整治活動，“取締過無數次”。但它就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隔段時間或者換個地點，這個非法兌菜點又得以重生。

　　高壓之下，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尚能“頑強生存”，這一現象令人關注。“我們不能肯定這個市場，但我們要正視這個需求”，南京財經大學營銷與物流管理學院院長喬均教授表示。

　　見習記者 李勝華 本報記者 徐醒 谷岳飛 文/攝

　　關鍵詞1 民間“二級批發商”

　　從江寧販菜，拖到中山東路交易，銷往南湖、河西

　　昨日淩晨1時許，南京繁華的中山東路終於安靜下來，路面上來往的車輛不多。但一旁的利濟巷卻開始熱鬧起來，不斷有裝滿菜的卡車、麵包車、三輪車抵達這裡，幾十輛車停靠在巷子兩側，放下擋板，車主開始往下卸菜。

　　徐師傅來自六合，家裏面有些菜，但更多的時候，他是從江寧販菜，然後拖至此地交易，他從中賺取差價。“事實上，我們的價格跟江寧的差不多！”

　　徐師傅所謂的江寧是指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2009年，南京市位於主城下關區的白雲亭蔬菜批發市場、下關果品市場、惠民橋水産批發市場等搬遷後，該中心成為南京市民新的“菜籃子”。

　　因為江寧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距離市中心尚有20多公里的距離，不少菜販都覺得進菜不方便。慢慢的，以中山東路附近的科巷菜場為中心，一個蔬菜二級批發市場自然形成。很顯然，它是非法的，該市場佔據科巷菜場的周邊街巷，集中在每天淩晨1至4點間交易。

　　徐師傅正是這樣一個“二級批發商”。他的客戶主要是南湖、河西等地區農貿市場的小菜販，還有一些飯店等。每天淩晨1點左右，徐師傅開車將菜運到這裡，而他的“客戶”會陸續騎著三輪車趕來，來此配菜。

　　當天，徐師傅共進了四千多斤菜，主要都是一些時令蔬菜。當被問及短短幾個小時，這麼多菜能否賣完時，徐師傅自信地表示，沒問題。他説，都是一些老客戶，基本上到4點左右，菜就賣得剩不了多少了。

　　淩晨兩點十分，來自安徽的老向騎著三輪車到徐師傅處兌菜。老向在南湖一個農貿市場租下了一個攤位，他的菜基本上都是從徐師傅處批發的。他告訴記者，自己沒有車子，和別人一起包車去江寧批菜成本太高，還不如自己每天騎三輪車到中山東路跑一趟。

　　老向還介紹，去江寧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批菜的“大老闆”對他們這些小菜販“看不上眼”，“一兩包菜都是愛批不批的。”徐師傅插嘴道，因為他每次訂貨量都比較大，因而能獲得比小菜販更低的價格，他賺的正是其中的差價。

　　如此之下，在南京的中山東路旁，這個非法的兌菜點漸次“興隆”。記者了解到，高峰時期，這個兌菜點有100多輛運菜車，經營人員多達數百人。

　　關鍵詞2 專項整治

　　過往十年間頻遭取締，但仍不斷轉移“死而復生”

　　最近關於中山東路兌菜點的是一則“整治新聞”。

　　11月15日零時，玄武區城管大隊聯合梅園街道召集梅園、新街口和後宰門3個城管中隊執法人員，在南京市公安局治安巡邏管理警察支隊民警的配合下，開展了專項整治行動。

　　此前，因為科巷農貿市場周邊菜販夜間兌菜行為日趨密集，影響了周邊環境，阻礙了正常交通，白下區多部門對此開展集中整治。兌菜地點因之逐漸向中山東路玄武段轉移。

　　本報記者獲悉，事實上，至少從10年前開始，相關部門便已開始了對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的取締整頓。每年雖然被取締無數次，但這個兌菜點總是不斷“轉移”，一直在“頑強生存”。

　　搜索近年來有關中山東路兌菜點的新聞，你會發現這個非法的兌菜點實在是“眼中釘”，但讓人奇怪的是，即使是如此“嚴打”之態，兌菜點每每還是“死而復生”。

　　昨日淩晨，在利濟巷兌菜點，一位菜販便對記者笑著説：“你問問我們這邊的人，哪一個沒被城管罰過。”儘管表情看起來很輕鬆，但這位菜販表示，事實上，每天買菜都是提心吊膽的，時刻注意著是否有“城管出沒”。

　　經過多年的“鬥爭”，菜販們也積攢了一套經驗。“看見有城管過來，立馬裝菜開車，在路上我就是正常行駛，城管就拿我們沒辦法”，這位菜販介紹。如果白下區最近一段時間抓得比較緊，他們就往一街之隔的玄武區跑；如果兩個區聯合整頓，他們就往進香河路等地跑。

　　徐師傅介紹，因為來此兌菜的都是熟人，城管抓得緊，他們找到安全的地方後，一個電話通知，大家又都會找過來。

　　蔬菜銷售生態鏈

　　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大菜販(在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賣菜的諸如徐師傅、馬師傅等)→農貿市場的小菜販→廣大市民

　　非法兌菜點每每“死而復生”

　　●2003年 白下區科巷的居民投訴：每晚11點鐘左右，便有許多郊縣及外地的運菜車在道路邊卸菜，擾民嚴重。

　　●2008年3月 一百多名執法隊員聯合執法，取締了這個違法的露天菜場。過去的一年，該違法菜場被取締過四次。

　　●2009年10月 白下區五老村街道聯合區公安、交警、城管組成聯合執法隊伍，對科巷非法佔道兌菜點進行依法取締。該街道負責人表示，將對科巷等地區開展不間斷整治。

　　●2010年10月 經過近半年的清理整治，周圍的環境也好了不少，但附近居民最近發現，兌菜點開始死灰復燃。

　　為何非法兌菜點屢禁不止？

　　二級批發商説：本想不幹了，卻在小菜販的“挽留”下撐到現在

　　當被問及這一行還能幹多久時，來自安徽開著麵包車販菜的馬師傅表示不太樂觀。馬師傅在中山東路這個非法的兌菜點已經幹了3年多，自知不受人待見，也很奇怪這個市場能一直“頑強生存”。

　　馬師傅表示，因為不受歡迎，他也是抱著能幹一天就幹一天的態度，哪天實在沒有地方去了，他就轉行去做別的。沒想到的是，這個兌菜點雖然頻遭打擊，但還是生存了下來。有一段時間，因為被城管趕得到處跑，妻子都不想賺這個辛苦錢了，最後還是那些小菜販“挽留”了下來。多年的關係積累，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看起來頗為緊密的“生態鏈條”。

　　在這個生態鏈的最頂端是“大鱷”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在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賣菜的諸如徐師傅、馬師傅等是二級批發商，餘下一級是一些農貿市場的小菜販，最後便由他們來面對廣大的市民。

　　在這個環節中，各大農貿市場的小菜販也能“越級”到江寧的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但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數年“屹立不倒”的現實顯示，因為路途遙遠、交易成本等因素，一些小菜販還是喜歡有諸如徐師傅、馬師傅等二級批發商的存在。

　　小菜販説：配送中心離市區20公里，使販菜成本增加10%

　　前段時間有媒體調查表明，蔬菜從農村的田間要運到城市，幾百上千公里一路是“綠色通道”暢通無阻，按説價格不會有大的浮動。可就是從家門口到菜籃子的“最後一公里”，菜價卻飛漲一倍以上。究其原因，有專家指出，關鍵是城市未給予菜場準確定位。南京財經大學營銷與物流管理學院院長喬均教授昨日下午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從城市功能規劃佈局的角度考慮，將位於下關的原蔬菜批發市場搬遷到城市指定的功能服務區，這是合理的。我們不能肯定中山東路非法兌菜點這樣的“市場”，但它多年不倒，顯示出市場有這個需求。喬均教授指出，儘管沒有合法的身份，但中山東路兌菜點客觀上承擔了南京二級蔬菜批發市場這樣一個環節。

　　記者了解到，南京只有城南的一個蔬菜配送中心，配送的距離超過20公里，致使菜販的交易成本增加10%以上，而菜販本身就只有10%的利潤，這是一些菜販不會選擇直接去江寧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的原因。正是基於這樣的現實，中山東路類似的兌菜點變得有些不可或缺。儘管過往的數年間，它頻頻遭受“打壓”，但“看不見的手”，使它頑強地在夾縫中生存下來。

　　採訪過程中，基層菜場經營者和菜販一再呼籲，蔬菜經營本小利薄，有關部門應該補足菜場升級改造資金，清理街道和部門的菜場租金，控制攤位租金，取消市場管理不合理收費，從源頭上減少經營者和菜販的負擔；同時要在城區開設梯級批發市場，讓菜場、菜販“輕裝上陣”。“只有把‘最後一公里’的成本真正降下來，‘綠色通道’才能從蔬菜生産基地直通居民餐桌，讓經營者和消費者都得益。”喬均教授對菜販的要求表示理解。

　　監管部門説：希望能在主城區設個合法兌菜點

　　儘管有其合理性，但中山東路兌菜點的非法身份註定其不被認可。如何解決這樣的“畸形市場”，成為南京城市化過程中必須要解決的一個新問題。

　　昨日在兌菜點採訪期間，多位菜販均表達了希望被收編的願望：“如果相關部門能夠在市中心找一個地方，哪怕是一個多年不用的停車場，什麼設施都沒有，我們都願意繳費進場，”徐師傅表示，風裏來雨裏去的，還到處被趕，他們心中也是十二個不願意。

　　出乎意料的是，在市區建設一個合法的兌菜點方面，城管和菜販的想法完全一致。過去的數年間，儘管屢屢整頓，但效果不佳，城管自然不勝其煩。事實上，主管該路段的玄武、白下兩區城管多次借媒體呼籲，希望能夠在主城區設置一個集中的兌菜點——這關係到市民的菜籃子是否新鮮豐富、價廉物美。同時，市民休息權、出行權也必須保障，不能讓非法兌菜點繼續生存。

　　南京財經大學營銷與物流管理學院院長喬均表示，菜籃子關乎千家萬戶，如何建立配送便利快捷、交易成本低的蔬菜物流網絡，這是每個城市都要面臨的問題。具體到南京來看，南京只有一個位於南郊的蔬菜配送中心，對於一個千萬級的城市而言，這樣一個中心對主城區輻射肯定不夠，因之呼籲未來南京市進行規劃發展時，能在主城區建立兩到三個分中心(蔬菜配送)。

　　據媒體報道，廣州像南京農副産品物流中心這樣的蔬菜一級批發市場一共有7個，基本上能夠滿足輻射整個城區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