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半小時]聚焦物流頑症之九：公路貨運為何屢罰屢違？(2011.05.17)

    主編：趙悅 記者：姜龍飛、康敬峰、周星橋

    超限大貨無奈上路，兩台車一年罰款7、8萬

    幾天來，我們一直在關注物流行業的頑症，從收費公路的亂象到説不清楚的進場費，如何降低物流成本、實現健康有序發展成為了一個熱門新聞話題，目前，公路運輸仍是我國貨運主要方式，根據2010年11月的統計數據，公路運輸佔到全國貨運總量76.81%，把公路稱之為我國經濟發展命脈毫不為過。但是央視經濟半小時記者在採訪中，卻聽到不少在這條命脈上跑生意的貨車司機兩難的抱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小尤是河北邯鄲一位跑運輸的個體司機，他的運輸路線是從邯鄲到天津，就這四五百公里的路程，罰款就讓小尤吃盡了苦頭。現在一年下來，他的兩台車光罰款要有7、8萬元。僅僅在邯鄲地區的公路上，就會有多個部門會對他的大貨車進行罰款，首先就是交警部門。

    交警部門的檢查異常仔細，一些指標如剎車燈、轉向燈、牌照燈等出現問題肯定難逃罰款，而如果泥土灰塵遮住了這些信號燈也往往會引來交警的處罰。只要自己稍有疏忽，一路上交警部門的罰單就會不斷。

    記者在107國道邯鄲市馬頭工業區附近一個交警部門設立的檢查點進行了觀察，在10分鐘時間裏，交警對10多輛大貨車進行了檢查，其中有兩輛車被開罰單，其中一輛被處罰的原因就是牌照燈不亮，罰款是200元。如果説200元的處罰對於貨車司機來説還可以接受的話，那麼有的部門的處罰對於司機來説簡直就是噩夢。

    交通部門的罰款往往都是數千元，最高的甚至罰款2、3萬元，在邯鄲市的涉縣，我們看到交通運政部門正在對來往的車輛進行檢查，其中一輛貨車被罰款6000元，原因就是拖鬥後擋板有這樣一個挂鉤。因為拖鬥的後擋板加了一個挂鉤，貨車尾部的寬度增加了幾公分，然而這幾公分的超寬讓貨車司機損失數千元。不過，小尤告訴記者，交通運政部門一開始開出的罰單往往很高，但要想少罰還是有一些竅門的。 “比如開始要罰8000，有很多社會人員會問你要不要幫忙，你給他一千塊錢，他幫你找關係，最後只罰2000元，加上給車托的錢 是3000塊錢，我還省了5000塊錢。”相對難以承受的罰款，經過車托的疏通，罰款數額就少多了，而貨車司機此時也只能無奈地繳納罰款了。而那一千元的疏通費就落入了私人的腰包。

    交通運政部門在公路上對貨車的檢查很常見，記者在邯鄲市管陶縣境內的106國道上看到，當地的交通部門正在對一輛經過的大貨車進行處罰。記者詢問了處罰的原因。管陶縣綜合執法隊工作人員答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路運輸條例71條規定，禁止私自改裝，這個車涉嫌私自改裝，一般情況下，要處以5000到2萬的罰款。而貨車車主對於交通部門的處罰顯得無可奈何。“因為後擋板碰了掉下來了 在後邊放著呢 就説改型了 要處罰 已經把運輸證和司機的資格證扣了，現在要去停車場”

    貨車車主表示，這次並非自己私自改裝，而是後擋板自然掉落，在眾人勸説下，執法人員對貨車司機給予口頭警告。

    在河北邯鄲，除了交通運政部門之外，交通路政部門也會對貨車超限進行嚴格的處罰，而罰款同樣驚人。就在幾天前，小尤自己就經歷了這樣一次處罰。在邯鄲市成安縣的邯大公路，小尤的貨車被交通路政部門以超載為由查獲，通常情況下，這樣的違規會被處以上千元到上萬不等的處罰，但是小尤的貨車是為當地大型企業運輸貨物，而這樣的車在當地通行一種潛規則。

    執法人員表示，“給恒大、卓立的 不能扣車不能扣證”，像小尤這樣的為當地支柱企業運輸貨物的大貨車在這條路上是不會以超載為由被罰款的，但是交通路政部門卻不願意白跑一趟。最終，小尤以20元錢現金免去了大額的罰款。對於當地交通部門的罰款小尤感到難以承受。“我32噸的車 一噸75塊錢，不超載的話 一趟也就2、3塊錢，但是路上油費、過路費、司機的就2000塊錢了 加上罰款我還賠了呢”

    不超載、不改裝難以維持生計，而超載了、改裝了又會面臨更多的處罰，面對這種不違章虧本，交罰款心疼的兩難，很多司機最終選擇走捷徑。繞路繞過收費站，罰款就找托， 另外還是抱著僥倖心理。

    小尤的叔父也是一位大貨車司機，他是長途短途都跑的，在他看來如果不超載就會賠錢。 “ 我跑短途的話才7塊錢一噸 不超載根本不掙錢 反而賠錢”。小杜是一位不願意超載的貨車司機，跑一趟長途肯定是賠錢，為了保住本錢，必須在回程同樣拉上貨物，他給我們算了筆賬：“一趟2、3千，過路過橋費油費 汽貿的錢 一趟下來到手裏幾百塊錢。”

    整車運輸的煩惱

    不違章虧本，交罰款心疼是很多貨運司機的心態寫實，近幾年，有關部門對公路超載、超限進行多次整治，但是現實中，依舊有不少司機冒著風險駕駛不安全的大貨車，究其原因，守法了，就虧錢了，是這些司機給出的答案。怎麼讓這些貨運司機既守法也能賺到錢，看來是解決問題的核心目標。採訪中，我們發現解決這個問題確實迫在眉睫。

    韓義軍是一家大型物流公司的法律顧問，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剛從石家莊趕回保定，作為一個有26年駕齡，12年處理交通罰款經驗的老司機，他專門為每一個司機購買了一本書《為駕車人説話》，來應對路上的罰款。

    韓義軍帶領記者來到了一個大型停車場，在這裡我們看到了他們公司專門運輸商品車的大型運輸車，這些車明顯要比普通貨車長很多，記者數了數車上裝的小轎車一共是12輛，司機告訴記者，如果不改裝的話，只能拉8輛小轎車。

    在停車場的辦公室裏，貨車的車主馮女士給我們拿出了這兩年的罰款單據，我們看到這裡有交警的罰款、也有交通部門的罰款，交警的罰款大多是200元、400元，而交通路政的罰款少則1000元，多的5000元。説到屢屢被罰的原因，超限是主要原因，記者在現場看到，這輛大貨車轉一個彎的半徑就需要50多米，這樣的車在高速路上很容易出現危險，而在路上我們看到有些車輛不僅超長，還超寬。韓義軍高速我們，現在運輸商品車的貨車基本上都存在超長超高。他現在最怕的就是7月1日，恐怕到那個時候，公路上就再也沒有他們的車了。

    今年的7月1日，《公路安全保護條例》將開始實施，到時候，國內所有運送汽車的大型貨車，在長寬高三項標準方面都將面臨新規的考驗。按照2005年交通運輸部規定，允許通行的超限車輛運輸車，長度為20米以內，寬度3米以內，高度4.3米以內。而根據行業統計，目前國內在用的車輛運輸車輛共約4萬輛，其中上下雙層均為單排的佔70%，長度在22~25米之間，寬度2.75米以內，高度4.3米以內，這部分車輛寬度和高度在範圍之內，長度卻遠遠超過了限制。可以説，目前我國從車廠至4S店的汽車物流車輛，幾乎全部超限，或將處於全線被罰的狀態。

    韓義軍所在的城市河北保定，有不少汽車製造企業， 以當地龍頭汽車企業長城汽車為例，2009年長城汽車轎車、suv、皮卡累計銷售22.5萬輛， 2015年長城汽車産能要達到200萬輛，可是在這些數字的背後，是數十萬輛汽車要用大貨車運到全國各地的事實，而這些超長版的大貨車面臨的違章貨運難題無疑將會加劇。

    南京地下物流市場調查

    在貨運市場，司機們都看重送貨返程過程中，能不能拉上一單生意，而物流配送中心往往會帶給他們這樣的貨運信息，但是記者在南京走訪時發現，一個沒有合法身份的物流配送的黑市場正在運行，這個黑市場裏的黑勢力，壟斷了當地貨運市場，不少貨車司機對此敢怒不敢言。

    5月16日記者趕到了南京最大的一處物流配送中心--仙林物流，但是在這個中心的外面，記者見到的卻是南京汽配基地的牌子。記者進到了這個物流中心之後，這裡的商戶有的是銷售汽配産品，有的是做物流配送，有的更是二者兼顧。記者以貿易商的名義隨機對這裡的商戶進行了調查。在了解過價格之後，記者向這位配貨商提出要查看營業執照和營運證，但這個商戶只是給記者出具了一個截止日期是2007年的證件。不但證件的日期早已過期，記者注意到註冊的地點也與這個仙林汽配的地址不相符合。在記者隨後調查中發現，事實上這個所謂的物流中心裏，沒有一家商戶擁有合法的營業執照和營運證，同時也沒有合法的貨運發票。

    那麼，如果需要發票的話，又會如何解決呢？這位商戶向我們出示了一些外地的貨運發票，甚至向我們開始兜售低價收來的油票和高速票。

    記者了解到，這個南京最大的配送中心，事實上註冊的是汽配中心，沒有任何與物流配貨相關的執照，是一家違法經營的物流配送中心。早在2008年，南京市政府就要求關閉這個黑市場。但從2008年到現在，這個違法的物流中心不但沒有關閉，而且越做做大，成為南京最大的一個配貨中心。不僅如此，在這個大市場裏，剛剛建成了一個更大的配貨市場。人來人往的看似也很紅火，可是這裡的商戶卻都很清閒，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睡覺、聊天。

    裏面的商戶告訴記者，在這個市場內賺不到錢，而且由於本身就是違法經營，市場管理非常混亂。經常出現打人的事件。

    由於配貨中心管理的混亂，很多司機不敢在這裡配貨，只能空駛離開南京，這直接導致了公路貨運空駛率增大，而空駛率的增大，直接推高著物流成本。那麼，既然在這個違法的市場賺不到錢，管理又這麼的混亂，這些商戶為什麼還要堅持在這裡落戶經營呢？商戶們的答案還是受到威脅和恐嚇。正是利用這些非法的手段，這個汽配中心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大型的物流中心，這些看不到的黑手，壟斷了整個南京的物流配送業務，達到賺取暴利的目的。

    為了更加清晰地了解南京的物流配送市場的情況，記者又趕到了距離仙林物流不遠的一家合法的物流企業----東揚物流。這個物流中心是整個華東地區最大的物流中心，現在除了給一些貨車提供免費停車服務以外，記者在這裡幾乎見不到什麼人，所有的房間裏面都是鋪滿了灰塵，那麼，是否是因為這裡的經營不善導致的呢？市場的一位負責人周德順無奈的告訴記者，仙林市場一直是採取違法手段，直接把他們的物流商戶搶走了，對此他也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從事多年物流生意的周德順坦言，由於物流産業的門檻較低，從業人員的素質不高，各地類似的壟斷勢力一直伴隨著物流産業的發展，這也成阻礙物流發展的一個巨大的毒瘤。

    半小時觀察

    公路貨運是國家經濟的命脈，但是我們深深感到，這條經濟命脈並不算通暢，作為公路運輸主體的貨運公司有著這樣或者那樣的糾結，不少貨運司機也有這樣那樣的難處，作為違章的大貨車，罰，是依法辦事，但是在罰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算算帳，為什麼大貨車率罰率違？怎麼從根源上讓公路運貨運安全有序？此外，對於哪些在貨運市場屢禁難止的黑市場、黑勢力，我們又該怎麼從根源上杜絕此類現象發生？

    其實，治理公路貨運就像治理一條河流，要做到疏與堵並舉，疏要疏的合理，要讓河裏的水合理的流動；而堵要堵得嚴實，不讓黑勢力、灰勢力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