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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生態顯形 瀘西煤礦血戰

發佈時間:2010年11月28日 09:24 | 進入復興論壇 | 來源:中國經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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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矛盾重重的“大佬”;一場突如其來的“血戰”;談判、埋伏、爆炸、槍擊、死亡……這些平常只見於電影中的戲劇性元素在偏遠的雲南省紅河州瀘西縣一個名為小松地煤礦的地方輪番上演。

  彈丸之地,頃刻之間9人死亡48人受傷。

  兩個民營煤礦間普通的越界採礦糾紛為何會以如此慘烈的場面來收場?血案之後,雲南瀘西風浪難平。

生死十分鐘

  11月23日,瀘西縣人民醫院。張坤(化名)斜靠在病床上,打著石膏和繃帶的左手手臂斜吊在胸前。他冷淡地看著來訪者,一個勁兒抽煙,不願意多説。在他相鄰的床位上,另兩個頭部受傷的年輕人也默默地看著墻壁。

  他們三人都是在瀘西縣小松地煤礦衝突中的受傷者。48名受傷者中的大多數還不到25歲,幾乎都是瀘西縣本地人。一些傷者身上有著醒目的紋身。據院方人士介紹,受傷人員受到包括氣浪衝擊、灼傷等在內的爆震傷和槍傷,大部分耳鼓膜穿孔。

  “就是被朋友叫過去幫忙的。説是要不了多長時間,還可以領個紅包。”面部被炸傷的小李從來沒有去過小松地煤礦。他甚至不知道是幫誰的忙,去做什麼。“就聽説是一個煤礦大老闆。”

  11月18日早上9點,到小松地煤礦還不到三分鐘,小李就在巨大的爆炸聲中暈死過去,一臉鮮血。醒來時已是當日晚上8點。“都不知道是怎麼被抬回來的。”

  對很多當事者來説,11月18日那個早上是一場夢魘。

  當天上午8點左右,張坤、小李和80多人一起,分乘三十多輛車,跟著一個名叫鄭春雲的煤礦老闆前往舊城鎮秧田壩村小松地煤礦。

  “到了小松地煤礦,除了幾個煤礦的工人,沒見有其他人。我們先在新井口逛了一圈,不到一分鐘又轉到老井口。然後不遠處的工棚就爆炸了。裏面肯定堆了很多炸藥。”巨大的爆炸氣浪瞬間將十幾個人掀翻在地。隨即現場傳來密集的槍聲,“也不知道槍從哪打來的。”看到身邊的人不斷中槍倒下,現場一片混亂,呻吟不斷。手臂已被炸傷的張坤連忙爬起身來,隨著人流衝向停車場。“鑽進車就往山下開,但發現下山的路被一個裝載機攔住了。”後來車輛只有繞道逃走。“整個爆炸打槍前後大概有十分鐘左右吧。”

  據雲南省警方現場勘察和調查證實,當天上午,與小松地煤礦相鄰的耀進煤礦礦主鄭春雲邀約了80多人,攜帶管制刀具和棍棒前往小松地煤礦,與小松地煤礦承包人王建福談越界採煤的事情。鄭春雲一行在步行至一臨時工棚時發生爆炸和槍擊,造成9人死亡48人受傷。死亡和受傷者皆為鄭春雲一方的人員。

  在爆炸建築物周圍約100米的範圍內,發現了大量用於引爆的雷管線等物品。警方初步確定,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爆炸和槍擊事件。另外,警方還在現場發現了一大堆刀具、棍棒和一支火藥槍。

  截至11月25日,包括鄭春雲和王建福在內的21名涉案人員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案件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禍起越界盜採

  “鄭春雲與王建福的恩怨就是源於越界盜採。”李世國説。李世國是耀進煤礦前礦主。在他看來,這種恩怨糾紛遲早會上演,只是他沒想到,會如此驚悚恐怖。

  據瀘西縣國土資源局副局長張志勇介紹,耀進煤礦前身為躍進煤礦,1988年以前是紅河州的州辦國有煤礦。由於生産經營不景氣,瀘西縣政府在1987年將該煤礦承包給當地的王元華。到了1995年,在煤炭市場不景氣的背景下,當地政府又以10萬元的價格將煤礦徹底轉讓給王元華。耀進煤礦轉制為民營煤礦。此後,李世國又從王元華手中買下耀進煤礦。

  但由於2008年的金融危機影響、加上自身礦上在2008年出現一次5人死亡的安全事故被停産整頓,以及長期被越界盜採,李世國的煤礦經營江河日下,負債纍纍。

  在這種情況下,李世國在去年10月15日,將耀進煤礦以1.8億元轉讓給當地的煤老闆鄭春雲。

  在鄭春雲接手耀進煤礦後第二天,李世國就帶著鄭春雲去查看耀進煤礦的四至界限(煤礦東南西北四方的界限範圍)。在達到小松地煤礦王建福承包的礦井時,鄭春雲等人發現王建福新建的礦井的主井方位直插小松地的採礦中心。“這是明目張膽的越界盜採。”

  10月19日,鄭春雲為慶賀收購耀進煤礦,擺酒請客。當天王建福也受邀前來。“事實上,鄭春雲是想借此來和王建福劃分清楚雙方的煤礦界限。”當時也受邀參加酒席的王元華表示。

  但雙方並沒有談攏。鄭春雲提出要將此事向瀘西縣國土局彙報,讓政府部門出面來解決。而就是當天晚上,王建福將小松地煤礦超界部分炸封了。

  10月25日,鄭春雲等人前往國土局反映王建福的採礦巷道越界進入耀進煤礦礦區範圍。

  次日中午,瀘西縣國土局礦政科科長王金彥帶隊來到小松地煤礦,將雙方煤礦人士召集在一起協商。根據本報獲得的會議記錄顯示,鄭春雲方認為小松地煤礦3號井和北翼風井分別在耀進礦區,越界140多米和500多米。對此王建福方並不認可,只承認北翼風井越界200余米。隨後王金彥要求雙方組織仲介機構或由雙方組織測量人員下井核實。根據核實結果,國土局再做處理。雙方不歡而散。

  但10月27日,雙方人員下井核實越界範圍時,由於王建福已在19日晚將超界部分炸封兩次,測量人員無法進入核實,最終能到達的越界位置只有35米。

  10月28日,國土局再次召集雙方開會。在此次會議上,根據鄭春雲方提供的圖紙,雙方均認可小松地煤礦越界的部分總長為660米。但王建福認為“自己一把煤都沒有採著”。

  “我要求王建福超層越界部分必須無條件退回,並按有關法律規定來處理。”瀘西縣國土局副局長張志勇表示。

  此後雙方約定在無條件退出越界部分的情況下,王建福被要求用20天的時間修復炸封的巷道。李世國稱,這樣,“一是保證煤礦的安全,防止積水;二是好測算被盜採的煤量。”但令鄭春雲、李世國等人沒有想到的是,王建福並沒有按照要求修復被炸封的巷道,並且還在繼續越界盜採。11月15日,鄭春雲等人再次向國土局彙報。經國土局張永健局長批准,由國土局執法大隊對此進行立案處理。

  這是國土部門進行的最後一次協調。國土局執法大隊的立案調查還沒有來得及展開,三天之後血案即告發生。

  民營煤礦生存靠黑道

  一場9死48傷的流血大案,讓潛伏在水面之下的雲南瀘西民營煤礦生存的真實圖景漸漸浮出水面。此間涉及的利益糾葛、地下金融、違法交易等情況令人觸目驚心。

  令外界鮮為人知的是,在瀘西,民間高利貸一直是一個龐大的地下市場。全市經濟貢獻率佔到第二位的煤礦業則更是與高利貸“黑金”密切相連。

  “可以説,瀘西縣90%的民營煤礦主都借過高利貸。”一位李姓瀘西煤礦界人士表示。耀進煤礦的前任投資人李世國就是高利貸的受害者。“當時為了維持煤礦的運轉,前前後後借了一億元左右,除了2000萬元是來自信用社貸款外,其他的資金都是來自高利貸。”幾年累積下來,李世國的借款利滾利最終累積到2.6億元。“光利息就是一億幾千萬元啊!”李世國説,他的債權人多達71個。“最後債主天天派人盯著我,只能破産賣礦還債。”

  對於當地猖獗的地下金融市場,地方政府人士並不是不知道。但遏制高利貸氾濫方面並無太多舉動。“高利貸借貸,都不會寫利息多少什麼的,都是直接加上利息,以本息相加的總金額寫成借條。很難找到證據。”有瀘西縣政府部門人士如是表示。甚至因無法按時歸還本息時,高利貸的放貸方還會以借條為據,將借貸人告上法庭。

  雖然瀘西縣的煤炭資源豐富,但基本都被當地人控制。“外地人不了解此地的生態,是很難插入進來的,也玩不轉。”在很多瀘西人眼裏,煤礦生意就是有錢有勢者的金錢遊戲。“沒有實力,沒有背景是玩不下去的。”

  據記者了解,瀘西血案的當事雙方王建福和鄭春雲均非等閒之輩。兩人起于草根,讀書不多,但都在當地煤礦界一步步混成擁有巨大影響力的“頭面人物”。但他們的作為卻又遊走在黑白之間,混沌不明,令人難以看清。

  小松地礦井的承包人王建福今年39歲,是瀘溪縣舊城鎮督布府村人,家中五兄弟,他是最小的一個。當地人稱“小老五”。 “王建福好像初中只讀了一年就退學了。以前開車、賣焦炭,什麼都做過。”一位與王建福有接觸的瀘西縣小礦主表示,王建福在當地“很有勢力,很厲害”。

  “他做煤礦,開的有洗煤廠,還放高利貸。有好幾個煤老闆都被他收拾過。在政府幾個部門都有他家的親戚,私下結怨的不少,但少有人敢招惹他。連上廁所都有幾個保鏢跟著。”一位當地的小礦主説,在瀘西,很多煤礦老闆都雇傭當地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充當保鏢。“一方面擔心有人眼紅打歪主意;一方面難免在煤礦生意中産生糾紛,誕生私仇,怕仇家報復。”

  38歲的鄭春雲只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十幾歲就離家打工。“大約在30歲左右才開始涉足煤礦。”

  而在此次命案之前,令瀘西人印象深刻的是鄭春雲龐大的地下賭場生意和他一夜贏到一家賓館的“傳奇豪賭”。

  據瀘西縣警方人士透露,除正當生意外,鄭春雲此前曾非法在瀘西縣各地經營過地下賭場,以抽“水錢”牟利。而他自己也參與鉅額賭博。他手中的虎城賓館就是2005年在一次鉅額賭博中從一個名叫陳建喜的老闆手中贏回來的。“當時這個老闆兩個晚上輸掉了650萬元,其中不少就是輸給鄭春雲。陳建喜手頭流動資金不夠,就借了高利貸。”而鄭春雲則借機以2700萬元的價格買下了陳建喜自我估值為4000萬元的虎城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