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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古跡:比肩敦煌石窟的古跡,為何危在旦夕?

資訊 來源:央視網 2017年05月31日 10:50 A-A+ 二維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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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央視網消息:位於四川東部的安岳縣是目前中國已知的古代佛教造像遺址最集中的縣,目前已發現歷代石窟造像230處,造像10萬餘尊,其中尤以唐代造像的宏偉和宋代造像的精美著稱於世,在中國石刻藝術史上具有上承敦煌、雲岡、龍門石窟,下啟大足石刻的特殊地位。如何才能保護好這些不可再生的歷史文化遺産?

  900多文物點的安岳石窟管理不足損毀嚴重  文物保護心有餘力不足

  4月28日,連續幾天的陰雨,終於在這個早晨歇了口氣。茗山寺的文物管理員劉發鳳早上開門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屋檐下的水桶昨天夜裏又接了多少雨水。這屋檐水和井裏存的水就是劉發鳳和他的老搭檔曾祥余平時的生活用水,兩人省著用的話,能有半個月不用去半山腰打混濁水了。

  劉發鳳和曾祥余所在的茗山寺,是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位於四川省安岳縣的虎頭山巔,在群山逶迤間異峰突起,環山佛像森列,現存造像十三窟,皆刻于峰頂絕壁之上。高峻的地勢,盡顯千餘年前工匠的智慧和虔誠,卻也讓今天在這兒看守的人們備嘗艱辛。

  四川省資陽市安岳縣文物管理局副局長 唐文軍:山比較高坡比較陡,離我們老百姓的居住區也比較遠。我們想辦法也打了幾口井,確實水質不是很好。原來我們也想從下面提灌上來,安裝變壓器然後安裝管道,這個費用是相當高的。所以還是錢的問題,因為資金確實比較緊張。

  雨水是曾祥余和劉發鳳最為清潔和方便的飲水來源,不過他們是既盼下雨,又怕下雨。

  茗山寺文物管理員 曾祥余:怕被盜,因為一般落雨天,好多人不警覺。我們一般落雨天晚上要注意些。

  四川安岳,因縣城“安居於山嶽之上”而得名。這裡山青、石秀,孕育出燦爛的石窟文化,是目前我國已知的中國古代佛教造像遺址最集中的縣。安岳石窟始於隋,興于唐,盛于兩宋,以古、多、精、美而著稱。時至今日,安岳的山野之間仍分佈著大大小小230處摩崖石窟造像和40萬字石刻經文,其中包括像茗山寺這樣的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共10處。唐風宋韻,寵辱不驚,沉澱下千餘年歲月間的歷史和文化。

  國家文物局專家詹長法:全國現在國寶269處石窟,在咱們這個整個川岳地區是佔了三分之一,這個比例是非常非常高。咱們説的敦煌到安岳大足,有很多東西能夠看到它的一脈相承。從歷史藝術和科學價值從這上面來講,安岳石窟的的確確我們是應該盡我們的全力,應該去保護好、研究好甚至去傳承好。

  作為石窟藝術傳播中的關鍵一環,安岳石窟上承敦煌,下啟大足,然而在這條一脈相承的鏈條之上,遠至敦煌石窟、雲岡石窟、龍門石窟、麥積山石窟、近至大足石刻,都已經相繼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産名錄。而安岳石窟卻因為行政區劃問題沒有和大足石刻一起成為世界遺産,從此屬於四川的安岳石窟與屬於重慶的大足石刻命運迥異,無論從名氣還是保護資金投入上,兩者都相去甚遠。而且與大足石刻相對集中不同,安岳石窟過於分散,全縣文物點多達900多個,管理不易,文物損毀隨處可見,令人觸目驚心。

  縣城北20公里處鴛大鎮玄妙村的玄妙觀,是一處罕見的以道教題材為主的唐代摩崖造像群,其道教造像對研究我國道教史最有藝術價值,然而如今,主龕下部的十真人站像無一完好,其它造像也多遭破壞。

  四川省資陽市安岳縣玄妙村原文管員 李長遠:這個裏面原來是喊的九仙洞,放了九座菩薩在裏面。現在就放了兩個灶王菩薩,以前的破四舊弄出去打壞了銷毀了。

  除了人為破壞,盜竊也一直是安岳石窟文物的一大隱患。1997年,華嚴洞大磐若洞內十八羅漢頭部被一夜盜割。2009年,靈遊院內三尊佛像頭部被盜。從2001年開始,安岳縣財政拔出專款,陸續在重要文物保護點聘請了70多位文物管理員進行看守,他們的首要職責,就是防盜。

  劉發鳳、曾祥余就是在2005年應聘當上的文物管理員,而和他們一起守護文物的,還有這只狼狗。做為文物保護措施之一,每個月,縣財政也會給它150元的伙食津貼。這只狼狗和兩位老人一起,在這個山頭上,已經守侯了13年。換算下來,它該算是茗山寺最為年長的看守者了。

  狼狗喜歡吃豬肉和肺葉,曾祥余和劉發鳳保證頓頓都有,這樣才能讓它保證體力和警覺,但每個月150元的伙食費遠遠不夠,夫妻倆的津貼也不過每人每月幾百元,要再倒貼狗糧,幾乎是從牙縫裏摳錢。

  曾祥余:我們幾次談加工資,始終工資給我們加不起來,六百元錢能做什麼。

  面對曾祥余,文物管理局副局長唐文軍也暗自為難,文物局不是不想給文物管理員改善條件,而是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實際上,自2010年起,安岳縣級財政每年落實110萬元,其中80余萬元,用於“人防”、“犬防”,另外30萬用於“技防”措施,即視頻監控設施。而除了這110萬的固定支出。唐文軍和同事們都很難料到全縣星羅棋步的900多個文物點什麼時候又會因為什麼原因需要用錢。

  毗盧溝摩岩造像為宋代所造,是省級文物保護單位,這間保護屋是在上世紀80年代由當地老百姓自發捐工捐料建成,為的就是保護好原本裸露在外的石窟造像。30年的風風雨雨,保護屋年久失修,前兩年就開始出現破損,但是因為資金緊張,縣裏一直顧不上撥款維修。但現在保護屋已是危在旦夕,原本是為了保護文物本體的建築如今反而成了最大的威脅。

  唐文軍:這塊資金已經批下來了,我們預計的是可能上了50萬左右。

  讓唐文軍放心不下的,除了保護房,還有這間在風雨中飄搖的小木屋,這是楊選銀每天晚上值班睡覺的地方。現在一時半會兒也挪不出資金來維修。

  唐文軍:老楊,這兩天風大雨大,你不要睡在那裏面了,注意人身安全好不好,有情況及時跟我們報告。

  吳成兵看守的靈遊院,位於安岳縣岳陽鎮羅漢寺坡北面山腰的左側崖壁上,現有龕窟17個,造像846尊,浮雕石塔1座,碑刻題記19通。石窟開鑿于五代,延續至清代,是佛道合於一處的造像。2011年,靈遊院摩崖造像入選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百大新發現。但是由於這裡山路四通八達,又臨近公路,交通便利,加上佛像位置較低,2009年這裡曾被盜割過三尊佛頭,現在仍然屬於盜竊隱患較大的文物點。

  吳成兵:好多時候,淩晨一兩點鐘有時候三點鐘,報警器一響我就要起來。有時賊不敢靠近,拍打房子給你丟兩塊石頭看有人沒有。去年還來過一回,他沒偷到東西,因為我在這裡。我是365天,下大雨隨便什麼天氣我都在上面,我説只要我吳成兵頭在,菩薩頭就在。

  60多歲的吳成兵拍著胸脯立了軍立狀,不過無論是文物的安全還是他的人身安全,唐文軍都一樣挂心。

  唐文軍:你放心,這些大的費用我們還是要解決的。因為狗喂得好,你們的安全我們也放心些。

  實際上,除了用於人防犬防技防的110萬元,安岳縣每年根據實際情況需要,對文物保護還有其它投入。其中包括每年預算10萬元,用於地下文物發掘、消防器材採購等。

  在2010年至2014年,縣級財政投資近1億元,打造安岳石刻·圓覺洞國級AAAA級景區,又在2015年,投入35萬元用於消防飲水工程項目。此外,近年來還投入約300萬元,用於文物搶救性保護、搶險排危等項目;投入近400萬元,用於各類方案編制。而安岳縣的財政收入,2016年僅為12.4億元。

  唐文軍:因為我們縣本來是個農業大縣,縣財政本級收入也不是很高。作為一個文物維護,每年上百萬還是不小的開支。

  詹長法:如何在這麼大的一個範圍內,去做到咱們説的防盜報警等等,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這麼大的遺産地,我在我們整個安岳或者在四川省的規劃、或者説人力機構的配置上,我會不會給一些政策上的傾斜。

  人才匱乏 財政截留,文物保護缺錢又缺人

  前面我們看到,為了保護石窟文物,安岳縣積極行動起來,自掏腰包進行人防犬防技防,主要是為了防止人為破壞和盜竊。但是除了人為的因素,這些分佈在戶外山野間的不可移動文物還面臨著自然界的考驗,比如風化、滲水。按理説,如果是國家級文物,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可以從國家文物局申請項目資金,錢不應該是一個難題,那麼實際修復維護的過程中又是否順利呢?

  1982年,時任安岳縣文館所所長的唐承義和省裏的文物專家一起,對全縣的文物進行摸底。在途中休息時,無意間聽到有老百姓提起在八廟鄉有一尊神奇的佛像。憑著高度的職業敏感,專家們當即決定去一探究竟。

  去了才發現是一尊釋加牟尼涅槃圖,橫臥于離地七米的岩壁上,全長二十三米,頭長三米,肩寬三點一米,是國內最大的一尊唐代臥佛。

  四川省資陽市安岳縣原文管所所長 唐承義:按照佛教刻臥佛的規矩,它應該是首北右斜枕頭而臥。而這個臥佛你看到沒有,它是頭東腳西左側臥它沒枕手,這就獨特了。就説像這種左側臥的臥佛上面來説,其它地方還沒有發現。

  在這裡南北兩岩約長800米的懸岩峭壁上,開鑿有35個藏經窟,而像這樣已刻經文至今又保存較好的十五窟,多成于盛唐,字體娟秀遒勁,排版精美工整。這是迄今為止,國內發現最早的佛經石刻,也是最大的摩崖經窟。1988年,包括臥佛和經窟在內的臥佛院成為安岳縣的第一個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安岳石窟開始小有名氣,唐承義也一頭扎進對石窟文化的研究當中,成為了當地石窟文化研究的土專家。

  唐承義:現在是酸雨對石頭的風化最嚴重了。

  現在,唐承義老了, 80多歲的他不可能再像35年前一樣,爬山涉水去進行文物考察。雖然遠在40多公里以外的臥佛院早在2010年就由縣政府出資500萬元進行了環境整治,但由於風化嚴重,上世紀80年代這裡的石刻經文有40余萬字,現在能看清的已經不到30萬字了。山體持續滲水,正在加速這些文化遺産的消亡。

  吳樂平:經文洞的滲水這一塊,我們文物局積極向國家文物局爭取項目。現在我們已經獲批一個項目了,就是關於防滲水的一個項目,這個項目可能大概400多萬。

  這張安岳縣2010年到2015年文物保護項目專項資金到位情況的表格顯示,臥佛院經文洞摩崖造像防滲水搶險工程在2015年就已經獲批,到位資金426萬,同年還有另外兩個項目,共計獲批資金為1500多萬元。既然滲水問題如此迫在眉睫,項目資金也已獲批,可工程為何遲遲不開工呢?

  詹長法:他們把500萬給弄沒了。 

  央視財經《經濟半小時》記者:誰弄沒了?

  詹長法:財評,縣裏面的財評,每個縣都有一個中央財政評估中心那是個政府機構。那個政府機構就是所有的錢都得進這一個袋子,然後再出去進行財評,它的這個財評完了以後,才能劃歸到具體的用錢的單位。這個錢的的確確是撥了,但是就沒有動,沒有動的原因就是我給你了1500萬,但用到工程上就是1000萬,1000萬具體的施工方人家就不願意接這個活了。如果是這樣子,國家文物局是堅決一分錢都不敢往下面批了。

  項目資金縮水高達三分之一,直接導致了臥佛院摩崖造像防滲水搶險工程招標困難。在詹長法看來,文物保護項目對設計和施工的專業性要求都非常高,急需建立一個中央資金和地方財評之間有效對接的機制。

  而除了經窟的滲水,臥佛的風化也在加速發展。而對於安岳縣來説,文物保護最欠缺的因素,不是錢,而是人。

  詹長法:從目前咱們國內這個經濟發展,以及文物保護這個領域的投入這個角度來講,資金確實不是太大的問題。技術能力是資金落地的最大的保障,安岳石窟就是它的技術人員定位方面,缺少一個戰略考慮,到現在就是它仍然沒有形成自己的技術隊伍。以至於文物保護方案屢屢無法通過,這樣也就無法獲得文保資金。

  人才的缺失,也正是耄耋之年的唐承義如今最大的一樁心事。

  唐承義:還是缺人,你文物局那幾個人原來那幾個人,老的老了青年的接不上班。我們研究上還缺乏得很,原來我們還,雖然就幾個人,在省一級文物刊物還能發表十多篇文章,對不對,還出了點書。這幾年沒有文章發表了。

  好消息是,就在近期,安岳縣決定恢復安岳石窟申遺工作領導小組及辦公室,重啟申遺工作,並力爭2017年底前將安岳石窟擠進《中國世界文化遺産預備名單》。為了配合重新啟動的安岳石窟申遺工作,2017年3月,安岳縣批准設立了“安岳縣石刻研究所”,並配備了2個專業事業編制,虛位以待,希望能用新時代的智慧賦予千年石窟更多的生機,更好的未來。

  半小時觀察:歷史文化遺産保護是為了更好地發展城市
  近年來,黨和國家也高度重視歷史文化遺産保護,習近平總書記多次指出,要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好城市歷史文化遺産。然而作為石窟之鄉的安岳縣,在積極修復城市的道路上,依然面臨著資金、人才、技術等方方面面的難題,這也幾乎是各地歷史文化遺産保護工作普遍的遭遇。

  如何遵循城市歷史文化遺産保護與發展的客觀規律,創新合理的體制機制,促成政府與市場、政府與市民之間形成良性的互動,激活文化遺産活力,留存城市歷史記憶,已成為當下不容回避、刻不容緩的重要難題。因為古老的歷史文化遺産是不可再生的文化資源,保護好歷史文化遺産就是守護一個地方屬於自己的靈魂,就是守護一片土地對於自己文明最深刻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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