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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空間之名人系列》——陳丹青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09日 16:47


  1976年,在農村插隊8年的陳丹青,第一次來到了西藏,這片蒼茫大地的雄奇與壯美帶給他無數的靈感和驚訝。四年後,當他從中央美術學院畢業,創作畢業作品時,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西藏。由七幅小畫組成的西藏組畫,以一種撼動人心的真實力量轟動了畫壇。

  記者: 76年你是第一次去西藏。

  陳丹青:76年第一次去,其實就是昏掉的。我插隊的地方就是山區,我沒有見過那麼高的連綿的山,對中原地區農耕文化熟悉的人來説,你忽然到一個高原畜牧為主的一個地區,西藏那種遼闊,它又偉大,又蒼涼,又有點害怕,它太荒涼就是所謂大荒那種。當時也是非常震撼。我在月夜的時候,我可以看到最遠最遠的雪山頂被月亮照亮,那真是傳奇。但在底下濃重的陰影當中,也是大荒裏頭的大靜。你可以聽到,牦牛脖子上都有鈴鐺,牦牛在那兒動的時候,鈴鐺就會動。在那個巨大的空間裏面,極安靜的情況,鈴鐺在響。後來我到敦煌也有過類似的靜安,就是很失神這樣,真的會發呆。

  記者:我覺得在那種非常純凈透明的那樣一種自然環境當中,那種給你的一種,從內地一下跑到高原去,那是一種大自然給你的驚訝?

  陳丹青:太震撼了,可惜我沒有畫到那個東西,因為我覺得根本一塊畫布無法容納那個東西。

  記者:有人説,西藏的空氣裏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陳丹青:神秘,這神秘你跟比方説,咱們到五台山,那也是一種宗教的神秘感,西藏的神秘感不一樣,可是它又區別於印度教那種神秘感。它真的只有在西藏這塊地方才有,非常古,非常沉悶,但是又非常大氣那種。

  陳丹青:你看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宗教活動還沒有恢復,所有寺廟都還關著,我們是要憑文物局的幹部帶我們進去,一把一把鎖打開,你想想看那麼大的布達拉宮。

  記者:我覺得你當時肯定非常興奮?

  陳丹青:是啊,我曾經故意走丟了,在裏面這樣他們找不到我,中午下山吃飯去了,我一個人鎖在布達拉宮,除了主殿裏面有佛像,很多很多宮,上百間空房間,我一直在裏面漫遊,一直等到他們下午吃完飯再上來,我聽到他們開鎖,寺門就打開了,人進來了,然後底下水帶上來,注到缸裏面去的聲音很大,講話都有回音的感覺。

  記者:那種感覺完全不同於你以前所接觸的一種文化。你覺得它改變了你什麼呢?

  陳丹青:我想它改變了,至少在繪畫上改變了我,我後來畫了十幾年的西藏。

  記者:我覺得那個可能對於你的創作來説,忽然找到了一種本土的支點。

  陳丹青:我想我們説西藏也好,或者説我畫的西藏組畫也好,重要的是我們生活在什麼視覺環境當中。我們平常看見的是什麼,這些決定了西藏會給我們非常不同的視覺經驗。我覺得文學的説法,就是前事的記憶,我們的祖先其實是這麼生活的。我想漢代、魏、晉、唐可能在中原也有這樣的一種,非常強悍,非常飽滿的一種視覺經驗,我是這樣想。問題現在你看不到這樣的地方了,只有西藏還有,這就是為什麼大家都還喜歡到西藏去,全世界人都要到那兒去,我想這是全世界現代化以後的一個結果。

  記者:我覺得你76年的這次去西藏,對你整個人生藝術生涯來説,是非常重要的。

  陳丹青:一個關鍵,扭轉。

  記者:那個時候,應該説第一次你被西藏俘虜了?

  陳丹青:第二次也被俘虜了,再去還是會被俘虜。

  記者:一輩子被俘虜,為什麼。

  陳丹青:我想看到了跟我們在內地的生活完全不同的,現在可以叫做文化,就有一群人在這麼一個地方生活,然後它會改變你一輩子。

  西藏組畫使陳丹青的繪畫事業在國內畫壇達到了一個高峰,但是兩年後,他帶著出國去看大師原著最樸素的念頭,義無反顧地去了紐約。在紐約,陳丹青觀看了100多個著名畫展,同時,這個各類藝術匯聚的繁華大都市,也給了他一個遠遠超越畫布之外的精彩世界。一個新的城市,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不可避免的給他那顆追尋古典藝術的心帶來強烈的衝擊。

  記者:當時82年出國,不算是出國熱的時候,你怎麼會一下想到我要去紐約?

  陳丹青::因為我祖籍廣東人,我有很多親戚在舊金山和紐約。還有一個原因,我畢業了留校做老師了,我還是覺得我得去取真經,我沒見過大規模西方大師的原作,我得去看,這樣我才能提高,否則我想再繼續進步下去很困難。

  記者:因為你學的是油畫,

  陳丹青:是油畫,是西來的東西。第一代像徐悲鴻、劉海粟,像第二代的留蘇的那些人,都去過歐洲,去過蘇聯,我們是本土成長的一代人,文化大革命眼界非常匱乏,所以一有可能,我就覺得我得出去看看,就這樣很單純的一個念頭就走了。


  記者:你紐約生活了18年,在大都會博物館,我看過你的隨筆,説是你幾乎天天在那兒逗留著。

  陳丹青:我喜歡漫遊,有點像催眠狀況下的漫遊,完全沒有思想,只有視覺,只有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在感受。我在布達拉宮的時候是這樣,我在美術館的時候也是這樣,我很容易進入這種狀況。

  記者:當人從一個自己已知的工作生活環境,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一個環境的時候,你現在回想你當時是一種什麼狀態?

  陳丹青:這倒有點跟當初去西藏,很久反應不過來。當然我在生活的承受力上,我還挺強,我是老知青,受點苦沒什麼,但是長久緩不過來,就是文化上失落。

  記者:那是一種什麼失落?

  陳丹青:這種失落,就是你在這麼一個現代化城市,你見到的,一切的一切,它跟你過去的所有經歷都無法銜接,過度陌生。你在裏面無法辨認自己,然後自己的一切,和自己背後的一切,我們這個國家,我過去熟悉的所有這些東西,忽然就重心沒有了,生命中不可承受的事。

  記者:有人説你是矛盾的多載體?

  陳丹青:對,對,我聽説這個,但是我嫌我還不夠矛盾。

  記者:生活有那麼多矛盾,不會很混亂嗎?

  陳丹青:豐富一點可以,然後你有更多的角度看自己,看別人。我覺得很好,我已經不能想像再回到一個不矛盾的一個狀況,因為那是不真實的,人一定很矛盾,你得知道你處在怎樣的狀況當中。

  記者:你説你不會畫紐約?

  陳丹青:不會畫紐約,這個我想跟西藏有關係,這是因果關係。我不知道為什麼很小就特別喜歡古典繪畫,西藏給了我一個理由,像畫古典繪畫那樣去畫畫,等到我真的那樣畫了以後,我可能就真的變成了一個,它長在我身上,所以我對任何現代生活的題材,都市的題材都有抗體,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

  記者:我忽然覺得環境改變了你。

  陳丹青:對。

  記者:你是帶著一個嚮往古典藝術的,這樣一個很樸素的心態去的紐約,去參觀它的各種各樣的古典的藝術,但是你在極度現代化的大都市,把你最早留存在心裏的,最清晰的古典記憶,對拉薩的記憶都乾枯了,它改變了你?

  陳丹青:環境塑造了我,西藏塑造了我一回,然後到紐約以後它又再塑造了我一回。

  在紐約生活了18年,陳丹青沒有畫過它。他的藝術,他的夢需要像拉薩那樣的地方,但是,西藏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漸漸遙遠和模糊了,很長一段時間陳丹青找不到自己畫布上的題材,回國前幾年,他開始臨摹中國宋元山水畫,在古人雋永、高遠的山水意境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埋藏在內心最深處,曾經熟悉的一切。2000年,陳丹青應清華大學之邀回國。

  記者:無論是西洋油畫也好,還是我們中國的山水畫,水墨畫,它表現的主題,很多都是以自然環境、自然風光山水為主題的,你作為一個畫家,繪畫和自然環境,應該是什麼關係?

  陳丹青:這個説起來呢,中國是最了解這種關係的。你比如中國的山水畫,中國的山水畫為什麼叫山水畫,不叫風景畫,西方有風景畫,中國有山水畫,這兩個畫最大的區別就是,西方的風景畫沒有自然觀,它看到風景,也看到透視看到美麗的東西,看到鄉村,落日,彩霞,風這些東西。中國看到自然的時候,它跟道家傳統有關係,我在自然當中,我在天地當中。所以中國的山水畫的構圖,山水畫中人物的關係,都跟西方完全不一樣,所謂天人合一。它反映在藝術上,永遠是一片非常高遠的山水,深邃的山水,其中有一個人那就是我。

  西方有它的自然觀,中國有中國的自然觀。中國的山水畫呢,它是把山山水水都升到一個哲學的詩意的一個境界。在西方它是把它升到一個美學的境界,宗教的境界,感謝上帝給我們這個世界,一個四季。

  記者:你説中國人喜歡把自然搬回家,外國人喜歡住到自然裏面去。

  陳丹青:中國人的四合院,是把房子造好了當中放一個院子,真的就像你剛才説的,把自然拿到家裏來。西方是這樣的,它的周圍是一片草地,中間是一片別墅。江西也是這樣,它有天井,天井裏頭蓄雨水,可以種很多的植物,養動物。北方的四合院也是這樣,四合院裏面都有規矩的,種什麼樹,棗樹或者石榴樹,葡萄架什麼的,取它的諧音。中國人跟自然這種遊戲的關係,親昵的關係,我還真的沒有在其他國家看到過。

  上海,匯聚了陳丹青所有兒時的記憶,也是他的油畫夢開始的地方。他少年時期的很多作品,都來源於這座中西合璧的城市帶給他的靈感。如今,第一次風景寫生的襄陽教堂還在,但周圍早已是高樓林立。陳丹青仍在執著的捕捉著這座城市曾經有過的影像,但上海在他的眼中,真的已經陌生了。

  記者:我看過您的一些隨筆,您其實對舊上海的印象特別好,你16歲就離開上海了。

  陳丹青:對。

  記者:16歲離開上海,上海給你的記憶,應該都是童年少年時候的事情。你特別提到張愛玲筆下的上海,她那時候是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你為什麼對那個時候的上海有所偏愛,它跟你少年時代的上海肯定是不一樣了。

  陳丹青:我在她的小説裏讀到了很多我童年熟悉的地方,她寫過一篇《色戒》,講一個汪偽時期的地下黨想刺殺漢奸,出事的地點在平安戲院,我的家和我的小學就在平安戲院附近,非常非常熟悉。所以這部小説雖然寫在四十年代,我讀到它是80年代,相隔40多年,我的認同感,我的想像力完全沒有問題。我住在石窟門弄堂,我小時候,家裏並不都有抽水馬桶,家家戶戶一早就把馬桶放在門口,會有車來收走。後面就是水龍頭,就在那兒洗衣服,吵架,聊天,在曬臺和曬臺之間,窗戶和窗戶之間,就會把衣服曬出來。你知道小孩子最喜歡爬屋頂,一爬屋頂就有一種長大的感覺,看到很遠的風吹過來,就這種感覺。很多弄堂裏頭都有井,我們小時候冰西瓜的方式,是把井水打上來,把西瓜放在那兒,到晚上再吃。井水涼出來的西瓜和現在冰箱裏涼出來的西瓜是不一樣的。當然還有鄰里,這個跟四合院,跟傳統的建築情況一樣,有建築就有鄰里,鄰里最原始的作用就是相互幫助,互相吵架,包括互相嫁閨女,這種事情都會發生,就有故事,就有戲,公寓是不太可能有戲的。

  記者:其實你喜歡張愛玲筆下的上海,和你童年時候記憶中的上海,它們共同之處,就是它們沿襲下來城市的景觀。

  陳丹青:景觀,城市的機理都沒有改變。

  記者:這對於你來講非常重要?

  陳丹青:很重要,因為我當中出去了那麼長一段時間。

  記者:在剛才的一段聊天,你也經常提及記憶,你是一個特別懷舊的人嗎?

  陳丹青:會,他們説我怎麼回國以後特別懷舊,我説我小時候就特別懷舊,我老想以前的事情。文學是前世的記憶,所有的文學其實都在寫過去的事情。魯迅早就寫過,他在20年代,他想寫一部楊貴妃的長篇小説,他就帶著孫福源一塊兒,還坐船,奇怪,我不知道他從他哪一路過去的,慢慢接近西安。孫福源就説,魯迅對一件事情大有所感或者毫無所感的時候,他一句話都不講。結果他就發現,越來越接近西安,越來越接近他想到的古城,他一句話都不講,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然後呆了一陣以後,回到北京,他就放棄楊貴妃的寫作計劃了,他説,天空連一絲唐朝的氣息都沒有。

  記者:他在捕捉?

  陳丹青:你想20年代,20年代北京也好,西安也好,非常古的一個城市,可是魯迅當時,以他的眼光,他要回想一千二、三百年前唐朝建立的時候那麼一個氣象。他到西安古城已經看不到了。可另外一個例子很有意思,我也寫到過台灣有個文化人,是做歷史研究的。因為長期隔閡不能來,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可以來了,他就到洛陽一到洛陽旅館找好,他就上街,天色已經暗了。他一上街眼淚就嘩嘩地流,陪他的人説怎麼了,他説,唐朝的天空嘛,這兒是。他就非常一廂情願,就因為整個中原他都沒有來過,現在一踏上土地,他就有歷史感。這個我能理解,別説他從台灣來,我小時候從北京第一次跨過長江,跨過黃河到北京,1974年我21歲,看到哪兒我都覺得是古意盎然,所以我一齣北京火車站,風吹過來,我都覺得是古風,

  記者:可是有人説,當一個人開始懷舊的時候,就證明他已經開始老了,沒有創新了?

  陳丹青:我很小的時候就很老了。

  記者:少年老成。

  陳丹青:不老成,但是老了。

  記者:你怎麼理解這句話?

  陳丹青:這就是一句話,所以人很會説話。我真的很少想將來的事情,我不像一般的年輕人,憧憬未來。我們那會兒沒什麼未來,就是當知青,我一直是到了插隊的地方就想念上海,然後到了北京就想念插隊的地方,到了紐約就想念北京,想念中國。

  天涯漫遊的生活,使陳丹青對油畫藝術和畫布之外的世界都有了全新的思考。在國外的18年,陳丹青遊歷了歐洲很多國家,留給他最深刻的印象的是,在歐洲的大街小巷,那些隨處可見的歷史文化名人的故居、遺址。王爾德的家,狄更斯的家,都和他們在時一模一樣,

  而故居的旁邊,生活著現在的人們。這樣的畫面深深地觸動著陳丹青的心,旅居國外的生活更使他開始體會,歷史的記憶,文化的傳承對於一個國家,一個城市,一個人意味著什麼。

  記者:你2000年回國以後,畫的第一幅畫。


  陳丹青:《國學研究院》但那倒不是我要畫的,這是我一個怎麼説呢,很偶然接到的一個任務,就是清華正好成立90週年紀念,然後院裏攤派下來這個任務,他們要舉辦一個盛大的展覽,叫藝術與科學。然後就讓我畫《國學研究院》,但最讓我驚訝的是,清華沒有人知道這個學院,很少有人知道,我到校史館去查,也沒有人能夠回答我國學研究院的故址在哪個樓裏面,在哪個教室上過課,沒有,所以最後我只能把這五個老先生,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

  、陳寅恪、吳宓放在樓外面的空間裏面。我沒法把他們置身一個,他們原來上課的那個地點。

  記者:已經沒有

  陳丹青: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

  記者:這種記憶對一個學院也好,或者記憶對一個城市也好,很重要嗎?

  陳丹青:我想很重要,構成這個城市的記憶,在景觀上把它破壞掉,或者把它抹煞掉了,我想你是一個沒有自尊的一個城市。最近我就批評上海,它忽然要把上海周圍九個鎮全部弄掉,安亭,松江,嘉定這些地方全部鏟掉,然後造一個德國鎮,造一個意大利鎮,造一個法國鎮,造一個奧地利鎮,這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記者:你一直呼籲城市必須要有記憶,而且不能忘記?

  陳丹青:已經失去了,因為我們的城市建設,實際是抹煞記憶的一個過程。你到上海去,任伯年的家在哪。從前,張大千畫畫的家在哪,沒有了,已經找都找不到,問也問不到了。北京當然選擇性地留了幾處,郭沫若的家,齊白石的家庭,魯迅紀念館這些。這個是官定的一些必須保留的地方。北京過去人文薈萃,做學問的多少老文人,政界、軍界的更不用説了,他們住哪兒,你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曹雪芹的家,被疑為曹雪芹的家,整個衚同都拆掉了。周氏兄弟住的八道灣,八道灣現在已經開始拆了。所謂文化古城、文化古城,文化就是人,那名單拿出來都是很響亮的名單。你不能想像,如果今天,北京居民忽然告訴他們,故宮沒有了,天壇沒有了,頤和園沒有了。我想城市本身就是藝術創造,它是幾百年,上千年長成這個樣子的。沒有一個有文化的城市,一個好的城市是打造出來的。

  記者:就應了那句話,城市如果像一個老者的話,一個沒有皺紋的老者也是非常可怕的。

  陳丹青:這個形容有意思,你看你是山西人,你看平遙被保留下來,結果現在變成世界遺産保護的一個重點城市。前不久看了一個資料,全中國剩下來還維持明代城墻和城市原始結構的,大概只有三座城市,只有三座城市。可是從秦始皇建立郡縣制以來,全中國有幾百上千個這樣的城市,完全被抹煞掉了。

  記者:你得承認這裡面還是有一定的矛盾,一個城市它的發展和它的記憶,是不是還有一定的矛盾?

  陳丹青:一定有矛盾,每個國家都面臨這個問題,你比方我2001年到德國波恩,我特地去拜訪貝多芬的故居,看了那個説明我也很感慨。貝多芬是1824年去世的,到了1900年左右,他死了也有六、七十年了,所以那個城市也要建設,就面臨跟咱們一樣的情況,就要拆掉。結果波恩市有那麼十二個,還是十四個居民,他們處於對歷史的執著記憶,我們自己出錢把貝多芬的故居買下來,通過一個協商,最後貝多芬的故居才保留下來。

  記者:我還想問一些,因為您在紐約生活了十幾年,西方人的一些生活觀念他們的價值觀念,您肯定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陳丹青:好像1993、1994年,洛杉磯有一個區叫馬裏布,馬裏布那個山上,密集住著好萊塢的大腕明星。也是森林著火,從直升機上拍小區,燒完以後一片一片的小區化為焦土,這我都看到了,報紙上報道這個細節我就記住了,所有人在逃亡的時候就拿照相本,都是億萬家産的人,大明星。可是,他們就拿照相本,非常簡單,他們可能就跟民族記憶,文化記憶沒關係,他活著一輩子,其實就留下這些照片,他得留著。你老了,你離開這個世界,你留給這個世界,其實就這些照片。

  記者:對,我們這樣一個現在發展非常迅速的國家,我們的城市都在膨脹,我們除了問問自己的房産,年薪,汽車到底價值多少之外,應該和您一樣,每個人都問問我們的記憶,應該價值多少?

  陳丹青:我想是不用問,會有的,等他有了這一切的時候,這個問題自己會出現。

  記者:謝謝您,陳先生。

(編輯:陳玥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