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空間之名人系列》——朱哲琴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09日 16:41
有一首藏族民歌這樣唱道:“美麗的藍天是松石的寶盆,燦爛的陽光是純金的裝飾。”的確,有數不盡的古老的詩歌和民謠,讚美過這世界最高處的陽光,以及這片陽光普照下的山川河谷。但是這兩年隨著旅遊的發展,西藏原本純凈的空氣和陽光飽受負荷。歌手朱哲琴一直是被看做西藏的使者,而她本人也把西藏看做自己的第二故鄉。今天通過她的視角,我們將看到一個美麗,但又亟待保護的西藏。
記者:我記得在以前,就是在你以前接受採訪的時候,有人問過你這個問題,就是説你去過那麼多地方,最喜歡哪個地方。你説是西藏。那你從非洲回來之後,我再問你,你説哪兒?
朱哲琴:當然西藏。
記者:還是西藏?
朱哲琴:對。
記者:西藏到底有什麼?
朱哲琴:非洲也有很多東西我欣賞。或者是…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你沒有辦法回答的一種情感。
記者:什麼情感?
朱哲琴:這個感情不能去描述,不能去解釋。可能是因為我們在城市裏邊,很多東西,在我們的身邊消失的東西,恰恰在那兒你看到了,那兒存在,而且你可以近距離地和它接觸。就像你內心你一直渴望一個東西,你內心中有一個珍寶,但是是藏在西藏。你當然永遠會懷想它。
朱哲琴:它跟我之間有某種聯絡,我覺得它的那種自然,它的那種狀態吧我覺得。非洲和西藏是不一樣的,雖然在很多就是説自然景觀和生態方面都是保持得相對於我們的城市要好一些,但是非常地不同。西藏它有它自己的藏文化,非常強烈的。他們的精神上,他們有自成體系的一個東西。
記者:西藏這個你非常熟悉、非常深愛的地方,你覺得它的綠色應該是什麼?
朱哲琴:我覺得那就是精神的源泉,西藏是一個非常講究精神的地方。所以他的對宗教的那種…對神、對宗教的那種…就是那種依賴,那是他們生命的所有的內容。那是他們的物質,就是整個身體的所有的內容,就是他們所嚮往的那個精神,不滅的東西。
記者:很多了解你的人跟我説起你的時候都説,你不知道她有多愛西藏。她在西藏的時候可以坐在布達拉宮的門前,呆呆地坐一晚上,什麼事兒都不做。真有這事兒嗎?
朱哲琴:是。
記者:你坐在那裏幹嗎?在想什麼呢?
朱哲琴:也許我覺得我天性裏面有很自由的這種成分,對我來説,這些行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不需要有什麼特殊的理由。但是為什麼我在西藏坐在那兒,是因為我覺得西藏布達拉宮給我提供了這樣的一個空間。它周圍都是星星,夜空是星星,然後前面是那種非常樸素的藏式的那種民居,然後酥油燈從窗戶裏面透出來。然後我坐在那個臺階上,後面是紅色的、棕紅色的那個靜穆的布達拉宮。天空是月亮和星星,然後遠遠你聽到那個風鈴吹過來的時候,風吹過來那個風鈴,布達拉宮風鈴的那個鈴聲,你就願意呆在那兒。如果現在北京的某一角有這樣的地方,我也會去呆一個晚上,甚至不只一個晚上。但是我找不到,在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很悲哀的是,我很難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裏面找到一個這樣的角落,讓我能那麼安寧地呆住,去享受那種東西。就覺得你讓那個生活,變得那麼清澈,就是你的那個時光變得那麼的好,就是美好。
記者:我覺得你在西藏,可能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一種驚喜,總是會出現在你的腦海、你的眼前。
朱哲琴:其實我覺得就是因為那種環境,就是人們的那種環境。因為西藏人他對所有的生靈非常尊敬,在他們的信仰裏面就存在所有的生靈皆平等。所以他們對整個自然,包括對牛羊、對湖泊,那種感覺都是非常平等,甚至是敬仰這些東西的。因為他們知道,他們自己置身於自然之內,任何一個大自然的行為人都會受影響。你像你是一個牧人,你在一個牧區,一場大雪你就會死亡。如果羊群它們得病了,它們也會死亡。他們不像我們在城市我們覺得,如果有死亡,我們可以通過藥物來解決;如果沒有雨,我們可以人工降雨。所以他們不相信自然會有那麼大的作用。但是在西藏那樣的純自然的地方,當它其他的力量沒有太先進的手法去幫助他的時候,它特別一下子就幫助他能夠回復到人真正的狀態,跟自然真正的狀態。
記者:你説這些的時候,我忽然好像感覺到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西藏了。我不知道我捕捉得對不對,是不是在這一點上,你跟它是相通的?
朱哲琴:當然,這一點上我覺得是。我自己也是。我覺得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人以外還有很多很多東西,如果你不尊敬它,如果你跟它不成為朋友,那你不就很孤獨嗎?
記者:你去過幾次西藏?
朱哲琴:我很難説,我大概十次左右吧。基本上我第一次去西藏以後,我就是經常會去。
記者:去十幾次,那後來幾次去有沒有發現西藏的它的一些環境上的一些變化?
朱哲琴:啊,非常。
記者:變化大嗎?
朱哲琴:去年我去爬喜馬拉雅山和那個岡仁博齊峰,去年10月的就這個時間差不多。我從雲南開車進去,然後到珠峰。我記得那天我到拉薩,那個晚上,大概是我是下午到的,收拾好東西,我們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經過布達拉宮廣場的那個長長的街道。我覺得那天,我就跟朋友説,我説我不要再到這裡來了。
記者:為什麼呢?
朱哲琴:因為布達拉宮廣場整個街道全是那種商業的那個區域,什麼佐丹奴啊,什麼店,整個城市是現在好像改觀了,修了馬路,但是那不是我心目中的西藏,不是我心目中的布達拉宮廣場。
朱哲琴:布達拉宮廣場是一個非常精神的區域,非常開闊的區域。我無法想象能夠,它會變成這樣兒……
朱哲琴:如果只是商業街什麼,為什麼我要到拉薩?我在北京,我在香港就是最好的地方。我不需要去拉薩。
記者:很讓人擔憂。
朱哲琴:對,其實我覺得一個城市的發展,我覺得是不是有一個這樣的途徑,既有商鋪,但是同時你也有綠色的空間,你也有綠色的這個環境,你也有很自然的湖泊,雪山。
記者:可是有人會問這樣的問題,説你們都吃過洋快餐,也進過高檔飯店,你穿的是世界名牌,你不能讓這些非常原始自然地方的人,他們連見都沒有見過,永遠保持在這樣的生活狀態。
朱哲琴:我覺得很多人把發展和保護的問題看成是一種敵對,或者是一種相反的一個矛盾。我覺得其實不是。我覺得其實可以有很多好的辦法來把它處理好。只不過人開始沒有意識到。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破壞了。像我到瑞士去,或者是到加拿大去的時候,我覺得那邊的森林,就是他們做得非常非常的好,讓你散步在森林裏,他甚至不讓你踩森林的土地,他會給你搭一個非常小的木的廊橋,貫穿整個森林。我覺得其實在非洲,比如説非常窮困吧那個地方,但其實人,像包括西藏這樣的地方,那麼窮困的地方,原來他都知道愛護他們的環境。因為他是依賴這個生存的。如果説他們要改善,有新的東西來,使他們的生活發生改變,我覺得這不是錯誤。但是我覺得是不是就是説,你在改善的同時,你還有別的東西。如果一個人因為為了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你就把這個整個做成是一個像垃圾場一樣的地方,你這種改變又有什麼意義呢?
記者:去過那麼多次西藏,西藏是你的最愛,每次回到那裏,肯定和它靈魂就有一種交流和溝通的感覺。你去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想心裏吟唱的一種感覺?
朱哲琴:原來去的時候我沒有,可以説我的眼睛耳朵我都覺得不夠用。我在傾聽它們,我在關注它們。但是就是我完成了《央金瑪》以後,《央金瑪》裏面有一首歌叫《拉薩謠》。裏面有歌詞是説,喝過的美酒都忘了,只有青稞酒忘不了;穿過的衣裳都忘了,只有氆氌忘不了;經過的輝煌都忘記了,只有酥油燈忘不了;走過的路都忘了,只有回家的路忘不了。
記者:能給我們唱一下這首歌嗎?
朱哲琴:現在?
記者:現在。
朱哲琴:兩句吧。
記者:好啊。
朱哲琴:喝過的美酒都忘記了,只有青稞酒忘不了……
朱哲琴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有一天能夠在布達拉宮廣場前舉辦個人演唱會。這兩年隨著西藏旅遊的過度開發,朱哲琴也在為西藏的環境所擔憂。她希望自己的歌聲,能夠成為綠色的使者,喚起公眾的環保意識。當然不僅僅是保護西藏,更要保護我們這顆藍色的星球。
作為走進非洲節目南線的前方報告人,朱哲琴剛剛結束她期盼已久的非洲之旅。其實早在出發之前,朱哲琴就對那片保持著原始風貌,以及瑰麗景色的神秘的土地充滿了想象和期待。但是真正經歷過之後,她原先的那些美好的憧憬卻被一一地打破了。那麼現在,她心中那塊兒神秘的黑土地又是什麼樣子呢……
記者:《走進非洲》這個系列節目現在還在播,其實播出之後那個反響挺好的。你在網上有沒有看到過?
朱哲琴:我開始的時候,因為我那個時候剛從非洲回來,然後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就覺得非常不適應,就是周圍的生活和我沒關係,反而非洲的那個行程還在腦子裏面。所以我就會上網去看。
記者:你們是什麼時候從非洲回北京的?
朱哲琴:是6月初,6月才回來的。
記者:6月幾號?
朱哲琴:那是1、2號左右。
記者:6月1、2號回國登機的那一剎那,你是一種什麼感覺?留戀?還是趕快走吧,累死了?
朱哲琴:如果我出去旅行,我很少想回去。所以每一次要回去的時候都覺得,啊?這麼快就結束了。其實因為我在這個之前,我去爬了七天的乞力馬扎羅(山)。然後我的整個旅行是從乞力馬扎羅最後結束的。所以從離開乞力馬扎羅那一刻開始,我就覺得我要離開它嗎?我不願意。而且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再去。
記者:那是一種什麼東西讓你們一下子這麼魂牽夢繞呢?
朱哲琴:我覺得在我們的生活裏面,比如説我這次在北京,我很多都是事物性的東西,你會為很多,有很多目標,有很多命題,有很多東西不斷地你去做,填滿了你的生活。而在非洲,我會第一次發現我跟自然,跟動物之間的那種關係是那麼親切。
朱哲琴:在我們這個城市,你不可能説……人是主角,你永遠人是主角,你可能有寵物,但是它們是人的配角。但是在非洲,你覺得我們住在那種叫做Safari Lodge,就是可以説動物農莊這樣的地方,其實是像度假村這樣的地方,你就可以在散步的時候,你看到那個斑馬就在你眼前,它們就散步。這個家是它們的,可能同時也是你的。它們整個世界是人和動物和植物一起分享。
朱哲琴:像我們到了納米比亞開始,博茨瓦納、坦桑尼亞、讚比亞……我們一路每到一個邊境,就是使館的人會告訴我們説,你們開車一定非常注意,這兒動物很多的。雖然非洲在我們頭腦裏面好像非常落後,但是實際上它有很多公路,其實在跟人和動物之間的,我覺得他們的那個意識或者是他們那個基礎,我覺得相當好。他們都有限速,就是到哪些區域有比較多的動物,他們會有牌子,會告訴你。你只要留意,注意,你就會知道。所以我們進入克魯格的時候,包括我們的領隊一直在前面會用對講機説,我們已經進入動物區,大家速度要在什麼什麼,一定要注意看,左右看,看會有那個動物出現。
朱哲琴:那個時候特別地覺得非常非常興奮,就是覺得這個東西怎麼一下子離我那麼近呢。這些東西都是應該我做好心理準備,我才會看得見的,對不對?如果人們生活在城市,你要到動物園去,我們是要刻意去看它們的。對,但是那個東西就像一陣風一樣在你眼前這樣的,忽然間會出現或者消失,那是你再自然不過的一個這樣的環境就是。很超現實。
記者:你如果從城市去那兒的人一定會覺得這個是有點不可思議。
朱哲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它的確是真的。
記者:各種各樣的動物在你的身邊出現之後,驚奇之後,是不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
朱哲琴:對,我覺得我們生下來,談論動物,就是帶很多人的觀點,帶非常多我們自己的觀點。特別是對大型動物,我覺得與生俱來我們所受的這種影響就是,大型動物對人來説就是一種威脅。比如老虎,你首先想到如果一隻老虎放出來,那是不是能吃你。
記者:吃人。
朱哲琴:我覺在非洲,我覺得我們都是第一次這樣的經歷,就是你那麼靠近那麼多大型的動物,而你跟它們之間不是誰吃誰的事情,是並存的東西。
記者:那麼我們的思維是不是該換成,我們可不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朱哲琴:當然。比如説我在帳篷裏面睡覺,我們就可以想象,可能就是幾步以外,斑馬它在那兒自由地喝水呀,在那兒散步。當你睡覺的時候,你覺得所有的動物不是被關在籠子裏面,而是它們自由地在旁邊行走,然後你在很安然地睡覺。或者你也在那兒散步,你可能某個時候你會遇到它們。這就是非洲的那個情況。我覺得我們在非洲那個經歷,就是使你內心有一種非常非常安寧、安全的感覺,而不是一種對立的感覺。當你遇到動物的時候,你的心情不一樣,你的世界不一樣,你眼前的景象不一樣。
記者:所以現在的朱哲琴去一趟非洲以後,也不一樣了,和以前也不一樣了。
朱哲琴:我想每個旅行對每個人,大概都會有多多少少都會有影響,特別是像非洲這樣的旅行。
記者:剛才你談的時候提到一個地方--博茨瓦納,這個我在看節目的時候呢也看到了。就是應該説博茨瓦納這個地方,對於你這次旅行來講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地方,它是艾滋城。
朱哲琴:對,博茨瓦納是目前全球艾滋病最嚴重的國家。而我們這次行程,其實主要去的一個區域就是艾滋城,全世界最糟的一個,發病率最高的。
記者:當時路線是定好的就要去嗎?
朱哲琴:對。因為在非洲我覺得不可能繞過艾滋。因為現在非洲艾滋病的問題,在非洲不僅僅是博茨瓦納,在全非洲都非常非常的嚴重。所以實際上你去了解一個區域,如果有這樣的(問題),你是繞不過去的。
記者:那你去了博茨瓦納以後你感覺到那個城裏是一種什麼氣息?
朱哲琴:死亡的氣息。真的會有這種感覺。就像我後來回來寫了一篇文章,是在《晨報》上,對。我們後來通過輾轉,然後找到了一個在當地天主教堂派駐那兒的神父,他的教區就有艾滋病人。然後最重要的是,這個神父帶我們去本地這個城鎮的一個墓地,就在城裏面。那個景象把我嚇了一跳。
朱哲琴:那個墓地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了,還不斷地有死人進去。那死人就是你可以看出來埋得很倉促。而且在那兒,我聞到一股死亡的味道。這是真的。不是一個文學的描述,或者是……我的確是聞到了這個氣息。就是可能這個地下太多的屍體,而且天氣非常熱嘛,而且它就是在土裏面這樣埋,它也沒有經過很好的這種處理,我相信。
記者:它傳遞給你一種什麼感覺?
朱哲琴:我覺得其實生命是很脆弱的,你要愛護它,就是要保護它,要為這個生命去做一些事情。不能極度那樣子。就像你生活的周圍的空間一樣,我們生活在這個空間,它同樣它需要愛護。不然的話它會它就會變得很渾濁。
記者:其實這趟非洲之行,除了博茨瓦納這個艾滋城,還有一個地方,就是安哥拉。
朱哲琴:對,安哥拉也是我們整個非洲之行惟一一個不能開車進去的地方。因為安哥拉佈滿了地雷。安哥拉基本上全國大概有80%-90%的區域都是地雷。所以你在進去之前其實你已經知道戰爭,你已經感受到戰爭。安哥拉整個這樣的城市,除了在海邊有一個銀行的建築以外,是老的建築,保存得比較好以外,整個城市所有的建築都是破損的。整個居民區是在垃圾堆裏面,廢水和垃圾堆積如山。我沒有去過任何一處生活是這樣的景象。我覺得我第一次真的知道什麼是戰爭。戰爭我覺得就是,對安哥拉人來説,如果説我們剛才談到這個綠色空間,這個綠色給人們心目中的這種感覺,我覺得戰爭對安哥拉人來説,心目中的那個綠色,我想可能就是個家。他們需要有一個家,完整的家,因為戰爭他們沒有家,他們從他們的故鄉離開,然後躲避戰爭,然後他們的親人因為戰爭失散了,他們沒有家……
記者:在這個去之前呢你曾經説過,好像在網上説的吧,説是非洲吸引你的是它的那份自由。我想問你,你去過之後,你對非洲的這份原始、自然、純粹,還像你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嗎?
朱哲琴:其實我從非洲回來我非常傷感。因為實際上我當時去之前,我所想象的那種非洲,我們在明信片上看到那種非洲,其實已經沒有了。除了一些自然景觀還存在,我們心目中想象那種非洲人,那種生活狀態實際上已經越來越少。好像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就是任何一個地方,如果人多了,動物就少了,樹就少了,即使是在非洲。然後自然也少了,人的那個就是越文明的區域,好像越,古老傳統的東西就越少。就是説你真的開心嗎?如果你推開窗,沒有樹木,沒有動物,沒有朋友,你很富足,你有你想要的一切,物質也好,聲名也好,這些東西都有的時候,你幸福嗎?你這個世界又是什麼世界呢?我不知道。
貧瘠、戰亂、疾病,讓朱哲琴,也讓我們對綠色有了更深的認識。人類文明的進程和原始民風的保存,是否永遠是一對無法兩全的悖論?而對財富的追求和對自然的嚮往,是否是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中的人的圍城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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